十二月初六,赵弘润收到了来自咸阳的邀请——秦王囘邀请他到咸阳赴宴。
这份邀请,意味着魏国使臣杜宥已说服了秦王,意味着秦魏两国将摒弃前嫌成为同盟。
总得来说是好的,但是也难以避免秦王囘与咸阳贵族会在这次筵席中给他一个下马威,毕竟赵弘润前段时间的确将秦国逼得有点惨。
“宴无好宴呐……”
在雀儿的服侍下,赵弘润一边更换着服饰,一边发着牢骚。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将侯在门外的宗卫长卫骄唤了进来,问道:“阳泉君赢镹还在囚牢内么?”
“是。”卫骄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家殿下。
原来,在渭阳君嬴华伏击魏军却被魏军反伏击的那一日,死守蓝田的阳泉君赢镹也遭到了牵连,此人在察觉到魏军诡异的撤围后,企图伺机追击魏军,没想到,却被击败了渭阳君嬴华的魏军反身一击,就连他本人,最终也因为兵寡,被砀山军的副将白方鸣擒获。
阳泉君赢镹被擒后,魏军攻取蓝田县的最大阻碍已经被扫除,因此,砀山军颇为悍勇的骁将庞猛就顺势拿下了蓝田县。
虽然蓝田县内尚有蓝田君赢谪,但这个废材,与阳泉君赢镹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以至于在魏军攻城时,不想着如何守城,居然想着逃跑。
结果可想而知,魏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攻破了蓝田,顺带着擒住了贪生怕死的蓝田君赢谪。
事后,庞猛派人将阳泉君赢镹以及蓝田君赢谪二人押送至丰镐,原本正要驱逐蓝田县内的秦国民众,但由于秦少君的及时出现改变了整个秦魏之战的走向,因此,庞猛坐镇蓝田,静候着丰镐这边与咸阳的交涉。
在秦王囘率领十几万大军在进攻丰镐前,阳泉君赢镹与蓝田君赢谪二人被押送到了丰镐。
不同于满脸恐惧、哆哆嗦嗦的蓝田君赢谪,阳泉君赢镹的态度很坦然从容,也就是所谓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份看淡生死的气度,赢得了赵弘润的尊敬,因此,赵弘润便将此二人投入城内的监牢,准备等秦国愿意服软时,将其作为谈判的筹码。
没想到峰回路转,因为秦少君的及时出现,秦魏最后一仗并没有打起来,因此,赵弘润在思忖之后,决定让秦少君去释放阳泉君赢镹,让阳泉君赢镹作为他们一行人前往咸阳赴宴的“向导”。
其实说白了,这也是一种炫耀武力的方式,意在告诉咸阳的秦人:你们一国的名将,皆是我军的手下败将。
“卫骄,你转告玉珑,再让玉珑转告秦……秦少君,唔,就说阳泉君赢镹被关在城内的监牢,他……她会明白该怎么做的。”赵弘润一脸纠结地说道。
“是。”卫骄抱拳而退,待等走出赵弘润的卧室后,他却忍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暗暗说道:但愿殿下的固执,莫要将原本好端端的事弄糟才好。
大约一刻时后,在宗卫高括的带领下,秦少君来到了关押阳泉君赢镹与蓝田君赢谪二人的监牢。
只见此时在监牢内,阳泉君赢镹在监牢内正襟危坐,闭目养神,而蓝田君赢谪则缩在角落抱着脑袋,仿佛是在恐惧着什么。
听到监牢外的动静,阳泉君赢镹睁开了眼睛,而蓝田君赢谪也抬起了头。
当看到秦少君的时候,二人脸上皆露出了震惊之色,想不通秦少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我大秦胜了,击败了魏公子润,夺回了丰镐?』
阳泉君赢镹与蓝田君赢谪下意识地看向监牢外的守卒,心中不禁有些迷惑,因为那些守卒,仍然是他们所知的魏卒。
“少君,难道您也被……”阳泉君赢镹吃惊地问道。
秦少君摇了摇头,说道:“两位叔父,秦魏之战已结束了,我秦人与魏人正在谋求联盟。”
『……』
阳泉君赢镹与蓝田君赢谪对视一眼,均有些摸不着头脑。
毕竟前几日,秦魏双方还是一副你死我活的局面,怎么突然就结束战争了呢?甚至于,居然还要同盟?
“真、当真?”蓝田君赢谪惊喜地问道。
秦少君冲着蓝田君赢谪善意地点点头。
虽然在她心目中,蓝田君赢谪这位亲叔叔那可不是一般的废柴,但不能否认,这位叔父以往待她很好,时常会从游商手中买一些中原的小玩意送给她,这也正是秦少君对中原抱持好奇的原因。
因为对中原抱持好奇,她在五年前才会前往中原魏国,才会在途中,在成皋合狩时碰到魏国的公子姬润。
“太、太好了,我不会死了,我不会死了……”
在秦少君无奈而尴尬的表情下,蓝田君赢谪抱着她喜极而泣,这些日子,可是把他给吓坏了。
而看着他这幅模样,纵使是阳泉君赢镹,在旁都看得颇为尴尬。
毕竟高括等一干魏人都站在牢外呢。
不得不说,就算是在民风彪悍的秦国,也并非个个都是不怕死的硬骨头,像蓝田君赢谪,就是一个贪生怕死,只懂得吃喝玩乐的废柴。
若非他是秦王囘的亲弟弟,是上代秦王册封为蓝田君的小儿子,恐怕他早就被咸阳贵族赶出蓝田了,要知道,蓝田盛产玉石,是秦国为数不多的富饶县城。
在安抚罢蓝田君赢谪后,秦少君将赵弘润释放二人的初衷一说,并在最后恳求这两位叔父给予协助,毕竟她很清楚,无论她父王秦王囘,还是赵弘润,都是那种非常要面子的人,生怕二人在会晤时发生什么冲突。
当然,这里所说的『要面子』,并非指他们个人的面子,而是『本国人』的面子。
“原来如此。”
阳泉君赢镹与蓝田君赢谪恍然大悟,纷纷表示愿意充当和事老。
毕竟谁都看得出来,当秦魏战争打到目前这种地步时,其实秦魏双方都早已经不想打了,秦国是因为本土作战,而魏国是因为本土遭到韩、楚两国的进攻,但因为秦王囘与魏公子润谁都不肯率先低头服软的关系,以至于这场仗打到最后,纯粹变成了意气之争。
这种意义之争,根本没有持续的必要。
不过,阳泉君赢镹也提出了他的困惑:“这个时候媾和结盟,恐怕国人不能接受吧?”
听闻此言,秦少君抿了抿嘴唇,低声说道:“因此魏王陛下才会建议两国联姻。”
“联姻?原来如此……”
阳泉君赢镹恍然大悟,正要发表一下看法,却发现秦少君不知为何神色低落,心中不禁哑然。
随后,秦少君将阳泉君赢镹与蓝田君赢谪带到城内一座宅邸,待二人沐浴更衣后,这才领着二人前往城守府,与赵弘润相见。
因为已经从秦少君口中得知秦魏即将结盟的消息,因此,阳泉君赢镹对待赵弘润的态度也不再向之前那样强硬冷淡,毕竟在刨除敌对关系后,他对这位魏公子润的评价还是非常高的。
而蓝田君赢谪嘛,纯粹就是希望讨好赵弘润,他着实是被魏军给吓坏了。
当日下午,在阳泉君赢镹与蓝田君赢谪的指引下,赵弘润便带着雀儿与诸宗卫,带着秦少君与想去秦国王都参观参观的玉珑公主,在千人将冉滕所率领的一千名商水军的保护下,准备前往秦国新都咸阳。
临出发前,赵弘润对前来相送的伍忌、南门迟、白方鸣等一干魏将下达命令:除非特殊情况,否则,魏军一概暂停任何军事行动;且,不允许主动挑衅秦军。
诸将当然不敢也不会违背这位肃王殿下的命令,只不过,他们对赵弘润前往咸阳一事仍抱持担忧态度,毕竟赵弘润乃是魏西战场上二十几万魏军的主心骨,万一秦人不要脸地设下圈套,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对此赵弘润倒并不担心,因为凭他对秦人的了解,秦人做不出来这种事。
倘若果真有秦人敢在这个时候攻击他,说不定不用他动手,秦王囘就会命人将其处死。
对秦人的敌意归敌意,在赵弘润的评价中,秦人称得上是光明磊落的,普遍都是那种『既然是敌人那就干』的蛮干性格,倒不至于会耍些卑鄙伎俩。
而在赵弘润叮嘱诸将的同时,秦少君则在远处叮嘱一队骑兵,请后者将『魏公子润已离丰镐赶赴咸阳』的消息带到咸阳,让咸阳方面做好接待的准备——赵弘润的地位,相比较秦王囘低上一辈,因此按照礼数,应当由赵弘润率先前往咸阳拜见秦王囘;但相应地,秦国咸阳也必须做好准备盛情接待这位魏公子,否则就是秦方失礼。
“踏踏踏——”
那队秦军骑兵带着秦少君的嘱托,即刻前往咸阳。
“那些骑兵去干嘛?”玉珑公主在旁好奇地问道。
秦少君微笑着解释道:“我派他们通知咸阳,这样,咸阳才能知道我们的动向,提前准备好酒水菜肴。”
“哦哦。”玉珑公主恍然地点点头,随即又问道:“丰镐距离咸阳有多远?咱们需要赶几日的路程?”
秦少君轻声解释道:“丰镐距咸阳约四十余里,若在平时,一日内即可抵达,不过冬季大雪封路、道路不畅,可能到明日傍晚,我等才能抵达咸阳。”
话音刚落,就听身旁传来赵弘润一声略带轻蔑的冷哼:“明日?”
『……一次又一次,你真当我不会生气么?!』
秦少君转过头,怒视着赵弘润,冷冷说道:“我说错了么?”
“当然!”赵弘润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今日即可抵达咸阳!”
话音刚落,千人将冉滕率领着一千名驾驭着马拉雪橇车的魏军,从丰镐城南绕了过来,停在了城西。
『……他这根本就是故意的!』
秦少君恨恨地攥了攥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