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屈塍的带路下,赵弘润一行人来到鄢陵县。
由于屈塍事先已派军卒前往鄢陵报信,因此,待等赵弘润一行人抵达鄢陵的时候,此县的县令已带着县内的官员,在鄢陵的城门口恭候。
鄢陵县县令叫做彭异,三四十岁的年纪,一瞧见此人的模样,赵弘润就觉得有点面熟,拥有过目不忘才能的他,总感觉这位彭县令在哪里看到过。
一问之下,赵弘润这才恍然,原来这位彭县令,居然就是当年他率军攻击暘城君熊拓封邑期间,下令平暘军收缴了家中财富的五家楚国贵族之一,彭氏一族的家主。
“你彭氏一族亦投奔了我大魏?”
赵弘润实在有些惊讶,因为在他看来,只有那些楚国的平民才会投奔魏国,没想到,连彭氏一族居然也投奔了魏国。
要知道,彭氏一族当时可是被平暘军收缴了九成的家产。
听闻赵弘润开口询问,彭异毕恭毕敬地说道:“良禽择木而栖,大魏有似公子润您这般英明的王族,相信国家会越来越昌盛……”
彭异尽挑着好话讲,可实际上呢,他们彭氏一族投靠魏国,只是害怕被平暘军收缴了九成家产的他们,事后被熊拓榨干而已。
毕竟在楚魏之战前,彭氏等熊拓封邑境内的几大贵族,为了利益也没少做些让熊拓感到不爽的事。本来,熊拓还会顾忌五大贵族的联手抗拒,还会对他们容忍一二,而既然赵弘润已带着平暘军已在这几个贵族的家堡内扫荡了一回,将企图反抗的家丁、家仆全给杀了,他熊拓还会畏惧这些贵族的反抗?
要知道,暘城君熊拓可并非心慈手软之辈,他可要比赵弘润更加狠辣。
于是,彭异便带着家人投奔了魏国,毕竟在他看来,赵弘润麾下的军队已经抢掠过他们一回,按理来说不至于再抢第二回,再者,魏国的政治环境也要比楚国好得多,单靠仅剩的一成家产,他们彭氏一族也能在鄢陵扎根,慢慢发展起来。
而倘若留在楚国,那恐怕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并非是彭异的猜测,事实上,当他彭氏一族在鄢陵扎根之后,他派人到楚国打探过。
果不其然,那些选择留在楚国的中小贵族们,皆被暘城君熊拓榨干了家产,以往那些营生的渠道,亦被熊拓、熊琥所接管。
否则,熊拓何来钱财找魏国买粮食、买武器,并且又迅速筹建了一支十万人的新军?
在得知此事后,那些投奔魏国的原楚国贵族们,皆是暗道侥幸,因为选择留在楚国的那些贵族们,皆沦为了暘城君熊拓筹建新军的牺牲品,反观他们,虽辛辛苦苦搬迁到了魏国的鄢陵,却在这座县城扎根下来,并且很迅速地就再次发展起来。
这也难怪,毕竟无论是赵弘润还是魏国朝廷,都未打压这些楚国投奔而来的贵族们,只要这些贵族们奉公守法。
这不,朝廷连鄢陵、长平、商水三地的县令之职,都让这些原楚人们自己推荐,可谓是给足了优厚的待遇,相信朝廷这个不亚于『千金买马骨』的做法,日后必定会吸引一些在其余国家不得重用的人,使天下的人才陆续向魏国汇聚。
而在闲聊期间,彭异与屈塍,将赵弘润一行人请到了县内的县衙。
一路上,彭异小心翼翼地陪着赵弘润,言行举止皆非常恭谨,看得出来,他对赵弘润还是充满畏惧的。
这也难怪,毕竟赵弘润在魏国颍水北郡的南部,包括在楚国颍水南郡的北部,威慑力要远比魏国朝廷更甚,毕竟附近,正是赵弘润以寡敌众击败暘城君熊拓的地方,且一路打到了楚国境内。
不过事实上,赵弘润对彭异还是颇有好感的,毕竟彭氏一族,当年很顺从地就交出了全部的家产,最后还是赵弘润感觉过意不去,给他们留了一成,换而言之,彭氏一族是非常识时务的人。
当然,让赵弘润对彭异印象大佳的,还是在进城后赵弘润所亲眼看到的城内的现况。
记得当初赵弘润为了算计平舆君熊琥,曾让鄢陵的原住民搬迁到安陵,并且放了一把火将鄢陵给烧了,然而眼下,城内的建筑早已大致建成,且城中的治安情况,亦让赵弘润十分满意。
鉴于这两点,因此赵弘润毫不在乎彭异是不是楚人,亦或者,他与屈塍有什么私底下的交易。
什么?看似彭异与屈塍没有什么关系?
呵,若没有执掌两万鄢陵军的屈塍的支持,彭异能够成为如今鄢陵县的县令?
当然,赵弘润对此并不介意,反正无论屈塍也好,彭异也罢,只要他们确实能将鄢陵治理好,赵弘润根本不会吝啬一两个位置。
来到鄢陵县的县衙后,彭异将赵弘润请到了县内,并且吩咐庖厨端上他早已准备好的酒菜。
赵弘润颇有兴致地发现,鄢陵县新修的县衙,虽然形似魏国的建筑,但是却有着浓重的楚国风格。
唔,确切地说,应该是如今整座鄢陵县城内的建筑,皆普遍带有浓浓的楚国风格,这不,赵弘润便好几次看到县衙的建筑以及摆设上,雕刻着似神怪之类的形象,而这些魏国是没有的。
魏国,除了信奉『天父地母』外,就只有腾挪祥云之上的蛟龙,传说中统御大地的麒麟,以及军队旗帜上最常见的猛虎。
而楚国这边,倒是有很多似火凤、巨龟等奇奇怪怪的神兽,甚至还有不少某个部位酷似人形的『神祗』的形象。
可能是注意到赵弘润正在大量那些用于装饰的雕纹,彭异连忙解释道:“肃王殿下莫怪,我等原是想入乡随俗,建造大魏风俗的建筑,无奈贵国……啊不,是我大魏某一些人,他们……不愿帮助我等,于是就只能……”
望着彭异脸上的苦笑,赵弘润顿时就明白了。
显然,彭异等人原先也是打算找些魏人,像他们请教魏国的建筑风格,不过想想也知道,鄢陵四周,似召陵、安陵、淮阳等地的魏人,因为楚魏之战而憎恨这些楚人,怎么可能帮助他们建造城内的建筑呢?
“无妨。既然我大魏接纳了你等,对于你们的文化与习俗,我大魏自然也会给予包容。”赵弘润笑着说道,一副大国的宽容做派,尽显作为大贵族的气度。
而这也是彭异对赵弘润毕恭毕敬的原因之一,毕竟赵弘润出身魏国最大贵族,是姬姓赵氏的王族子弟,在彭异等人的故国楚国,唯有芈姓熊氏一族能相提并论。
倘若换做某个出身底下的平民,相信就算打败了楚人,注重血统的楚人也未见得会真心屈服。
没办法,血统的贵贱,早已深入了楚人的心中,看似无形,却是比力量更有威力的东西。
酒过三巡,赵弘润便向彭异说起了他此番前来南下的主要目的,坦言告诉彭异,他此番是特地为了解决鄢陵县与安陵县这两县民众争执矛盾一事而来。
听闻此言,彭异脸上露出了几许迟疑之色,在想了想后,拱手对赵弘润说道:“肃王,这件事的过错,并不在于我鄢陵民众,是安陵……太过分了!”
赵弘润早知彭异会这么做,闻言笑着说道:“好好好,本王也是知道大概的。其实在本王看来,这件事就是双方心中本有怨隙,使得误会一步步升级,因此才酿成纷争而已。”
听闻此言,彭异与屈塍对视了一眼,随即小心翼翼地询问赵弘润道:“肃王,您所知的,能否坦言告诉在下?”
赵弘润一听有些纳闷,不解地说道:“不就是最初有两伙人上山狩猎,一不小心撞见了,结果打了起来……”他遂将他所听说的告诉了彭异。
没想到彭异在静静听完后,居然沉默了片刻,随即对赵弘润说道:“不,肃王,我鄢陵与安陵所发生的冲突,并不像肃王所知的那样,只是一场闹剧。”
“什么意思?”赵弘润皱了皱眉。
“首先。”彭异举起一根手指,正色说道:“我鄢陵县民上山狩猎,所撞见的,并非是安陵的寻常县民,而是安陵的贵族。其次,那几名我鄢陵的县民,并未与其争执什么像殿下所言的,『这片山究竟是属于鄢陵还是属于安陵』,事实上,是那伙安陵的贵族大骂我县县民是『战败的贱民』,并纵容家仆将其杀害……”
“将其杀害?”赵弘润的眉头皱着更紧了。
“是的。”彭异点了点头,正色说道:“五个人,四死一重伤。”说罢,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重伤的那人,是我鄢陵一支贵族的小儿子,虽然在投奔大魏后已失去了贵族尊位,但仍有一些家仆跟随。此子,在逃回县内后,没过多久就因为伤重不治而亡。”
“……”
“那家以『贡』为姓氏,贡出自端木,端木出自芈姓,家主叫贡攸,有三个儿子,长子名『婴』、次子名『孚』,死的那个是他的小儿子,名『幼』。……贡婴、贡孚兄弟二人,皆有勇力,带着家中仆人前去寻仇,在那片山丘中埋伏了三月,终于等到那伙贵族,兄弟二人带着家仆一齐杀出,然而那名贵族却逃脱。事后,安陵县令派人来向在下讨要凶手,在下知道,一旦将贡婴、贡孚兄弟二人交给安陵,则此兄弟二人必死,遂不予,然而,那名贵族,却带着人马来我鄢陵县外讨要凶手,说是不交出凶手,则攻破城池。当时贡婴、贡孚兄弟二人气愤,率带人杀出城外,双方于县外一场血战。……当时鄢陵军被调往砀山,在下只好派人前往商水,寻求商水军的帮助,好在巫马将军来的及时,否则,彼此伤亡要更大。”
“彼此伤亡?”赵弘润眉头凝紧,要知道据他所知,那只是一场闹剧,并未出现什么伤亡。
“是的,彼此伤亡,大概有一千三百人左右。”彭异沉声说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眼眸中露出惊骇之色,难以置信地说道:“怎么会这么多?……安陵县令呢?据本王所知,他可是派来了县兵啊。”
彭异闻言轻哼一声,嘲讽道:“安陵县令的确派来了县兵,但是却并未插手,只是在一旁旁观。在下甚至怀疑,这支县兵分明就是给那个安陵贵族站脚助威来的。”
“岂有此理!”
赵弘润一拍桌案,将酒樽震落在地,酒水洒了一地。
“彭异,你所言可是属实?”
“句句当真!”彭异拱手说道:“肃王若是不信,可询问巫马焦将军。若再不信,可询问我鄢陵县内任何一名县民。”
“好!”赵弘润点点头,望着彭异沉声说道:“倘若你有半句虚言,待本王查清此事,定当斩你;倘若你句句属实,本王给你鄢陵出头!……你可敢与本王约定此事?”
“敢!”彭异抱拳正色说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深深望了眼彭异,随即猛然站起身,拂袖走出厅堂之外。
“走!卫骄,去安陵!”
“是!”
卫骄等五位宗卫跟紧其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