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衣人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的一生太漫长了,不可能没有错,我承认是我的错,总该可以吧!”
柳若珍道:“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消遣的话吗?我还以为你有心向佛,突然有了悔过之心呢?哼!你,你干的好事……”
衰衣人心头惊骇,心想:难道她已经知晓了当年柳府血案的真相?不可能,那事做得绝密,绝不会走漏了风声,想到这里,心自先宽,再见柳若珍神情只是悲愤,全无一种誓不两立的仇恨表情,心中更宽,当下柔声道:“珍妹,我是真心对你,这么多年来,时时刻刻不敢忘掉珍妹你的柔情,我日思夜想的就是你,恨不得天天将你抱在怀中,与你朝夕相处,不离不弃,可是,我……身不由己啊!”
柳若珍冷笑道:“你当然身不由己了,有廖百花,岳移花,凤九娘在你身边朝夕相伴,你还会有时间顾及我吗?你这个没良心的,挨千刀的,你没好下场……”
衰衣人听她言语中这般绝情,不禁恼怒,道:“嘿嘿,我是不好,那你呢?你柳大小姐待闺之时,所做的那些事,哼!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嘿嘿,依依,依依,恐怕不是……我的女儿吧!”
柳若珍听他提及这件隐私,脸色惨变,斥道:“欧阳杰,你注意口舌。”
祝雄风听到这二人互诉对方的隐私,直皱眉头有心走开,又怕错漏重要事情,悔之晚矣,正自思想之际,忽听“啪”的一声脆响,接着柳若珍怒道:“你想干什么?莫非恼怒成羞,想杀人灭口?”
欧阳杰低声道:“珍妹,小声点,防止人外有人。”
原来欧阳杰听得柳若珍激愤之下,一声道出自己的名讳生怕暗中被人窃听到,坏及大事,是以情急之下欺身而上,想捂柳若珍的嘴巴,生怕她口没遮拦,说出更加不利于自己的话来。柳若珍正在气头上,忽看到欧阳杰手常向自己伸来,一霎之念,只道他要取己性命,才至怒斥出口。
此时,柳若珍听到他说的一番缩头缩尾的话,心中对他的厌憎更甚,道:“你堂堂的红灯教教主,敢作敢为,难到还怕人知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不为,哼!你越怕我就越说,我还要让天下人都你的虚伪,残暴,还有你的……无能!”
欧阳杰一霎那间呆住了,嗫嚅道:“你,你……”哀叹一声又道:“我所做的一切,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扬名于世,为了你?”
柳若珍不屑道:“扬名于世?哪个扬名于世?你妄想。哈……遗臭万年!你真是为我着想,为整个如意坊欧阳世家的荣誉着想,那我奉劝你一句:请此收手,悬崖勒马,幸许尚有回旋的退路。”
欧阳杰忽而眼睛大大的,眼望东方将曙的天空,脸上现出一丝豪气,道:“大事将成,岂可半途而废?二十年的心血浇灌,苦心经营,又怎能轻言放弃?”
柳若珍见郎心如此,长嘘一声,许久说道:“二十年了,你变了很多,固执,不可理喻,你,你还是去做你的帝王梦吧,像我等这般见识浅薄,胸无大志的世俗女子,难以见容于你的思想意识了,最后衷心相劝:好自为之吧!”说完这番话,飞也似的疾奔而走,霎时间消失在了夕阳出来后的最后一抹黑暗中。
欧阳杰怔怔望着柳若珍奔走的方向,忽而纵声狂笑,笑声中倏地双掌一分,劈出两道掌力,“轰轰”两声大响,两棵大树连根拔起后,犹贴着地面向前摔出三五丈远,“哗啦”一阵声响,倒在地上。他口中发出一阵英雄末路时,短促的笑声,呼喊道:“走吧!全都走吧!哈哈!嘿嘿……”
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好似突然从地底下冒了出来,有着说不出的阴森凄凉:“难道,我也要走吗?”
欧阳杰,祝雄风都禁不住骇惊,顾盼之时,就见从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走来一个衣襟褴褛之人,脸上疤痕堆累,乍看之下令人胆颤不已,他眼中射出两道寒光,直视欧阳杰。欧阳杰不禁激冷冷打了寒噤!
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没人知道,欧阳杰望着他那张俱是丑陋,恐怖,恶心化生的脸,只觉一阵恶心,真想捧腹呕吐,但这人的出现,无疑让他如临大敌,丝毫分心不得,“呼呼”吐着气,道:“你,你……是谁?”
那怪人道:“怎么,想不到吧,想不到十五年了,我非但没死,还能前来向你索命。”
欧阳杰手指着那怪人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怪人道:“十五年前,栖霞山上观音洞之事你竟会忘记?你用毒计把我害成这付模样,也是老天有眼,让我侥幸活了下来,我深信终有重见天日之时,因为我要报仇。或许,你想象不到我就是靠着这口气作支撑,一等就是十五年,十五年哪!人生苦短,能有几个十五年?”说到这里,他提高了声音,声色俱厉道:“但是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要复仇……”
欧阳杰身不由已倒退三步,方自站住,颤声道:“你是南……你还没有死?”
怪人在背后抽出了一把剑身上有几处乌黑的剑来,轻轻劈动,说道:“你施舍于人的痛苦,如今你也应该享受!你的罪恶只有用你的血来涤荡。”他轻轻地劈着剑,似是无心之举,但是倏地剑锋挺起,阴森森的剑气立即扩散开来。连五丈外旁观的祝雄风都感觉得出那凌然的杀机,他脑中瞬息闪过数个念头:这怪人是谁?何以剑上全是挥之不绝的杀气?
欧阳杰高大的身子微挫轻扬,瞬息万变中,他已经不可思议地攻出了一十三招剑法,这一十三招剑法与怪人的剑缠斗一起,似乎幻生了无穷的力量,随着一阵“丁丁当当的”脆响,欧阳杰矮身左旋,一剑指向怪人的小腹。
怪人口中嘶啸不停,每啸一声,剑就或攻或守一招,他的剑绝没有欧阳杰的剑来的快,招式也不见得精妙,可是他的每一剑都是极甚猛烈的一招,剑光森森转动不已,每次都给对方以心灵的震撼。
剑光交错中劲风飞扬,地面上被劲风撕裂了一道又一道,泥块四下“呼呼”飞溅!怪人看准机会,长剑霍地斩向欧阳杰左臂,欧阳杰拔剑来封,“当”的一声,说时迟那时快,怪人就地一滚,身未着地,剑光已闪向欧阳杰双踝。
欧阳杰在这一霎那间委实骇异万分,大喝一声,左掌当空劈向怪人头顶。
这本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但相较之下,怪人是以性命博欧阳杰双踝,明显吃亏,他当然不愿意,何况他等了十五年就是为了复仇,怎会这么轻易地死去呢?是以他忽而施出一个近乎诡异的动作,在双脚沾地时,身子猛然向上蹬起,与此几乎同时,左掌翻出,掌心向上迎向欧阳杰那照头劈来的一掌。
两掌一交,登时产生了一股强悍的劲风,欧阳杰被劲风掀了一个倒翻,而怪人被劲风重压之下,宛似千斤巨力当头压下来,虽是拼尽全力与之相抗,奈何这一掌之力太过强大,他无奈之下,抛掉手中剑,双掌在身前体后拍出数掌,待得压力甫自松动,已经滑步闪出一旁,心中正念叨着好险,蓦地感到右臂“阳溪”、“曲池”两处穴道上莫名地痒了起来,起先倒也不放在心上,哪知顷刻之间,整条右臂都痒了起来,而且不是一般的痒,直似万虫咬啮千针钻刺。怪人斜目偷看,见欧阳杰嘴角浅露一丝狡诈的微笑,心中登时雪亮,知道自己一时疏于防范,遭了他的毒手,在这霎那间,他万念俱灰,而这时右臂之痒已经漫延到了全身,他实在受不了这般奇痒,倒地打起滚来。
祝雄风看得心奇,心想:这怪人难道要施什么怪异的武功?可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天下哪家的武功有在地上打滚的举动。
只听欧阳杰狂笑了起来,道:“你早就该死了,让你多活了十五年,你也该知足了。”说时抢上一步,一剑插进了怪人的心窝,说道:“不杀你,你只有忍受着痛苦,所以杀了你,反而为你解除了痛苦。”
怪人强作欢颜,道:“告诉我,你这是什么暗器?”
欧阳杰仰天大笑两声,盯着怪人道:“这不是暗器,你记准了,这是本座以逍遥指手法在你右臂两处穴道中种下了‘生死豆’。”
怪人听得大骇,嘴唇掀动想说什么,终未说出。
欧阳杰拔出长剑,任鲜血顺着剑尖滴于地上,一滴,二滴……他全然孰视无睹,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狂妄的神色,猛然间,他剧烈的咳嗽起来,眼中随即闪过一丝的忧虑,他知道上个月所受的掌伤又发作了。
就在这时,有一个悲凉的女声轻轻荡了过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声音飘忽不定,强弱莫辨,但第一个字“问”响起时,尚在半里之遥,待到“死”字响起时,当在十余丈开外了。
欧阳杰显然怕极那女声,竟自身形一颤,人也显得烦躁难安,向那声响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闪入一旁的树林里疾奔而去。
祝雄风适才听欧阳杰报出逍遥指名时,心中无比震撼,这句话等于承认逍遥魔君便是他,这也等于验证了玄苦的猜测,也由此看来,当年那个击毙逍遥魔君的至尊楼主秋凤鸣不是欧阳杰本人,也必是其同伙,这一切竟同玄苦的猜测不谋而合,可是这个怪人又是何人?
他走出藏身之处,凝望着中剑倒地毙命的怪人,此时他的眼睛浑圆暴睁,更有说不出的恐怖,人虽颓废于地,但他左手仍自呈现抓举模样,显示着他死前的不甘与痛苦。
一句圆润动听的声音突然在祝雄风身后响起:“是你杀了他吗?”祝雄风不用回头,即知说话之人必是方才说话的妇人,他闻到阵阵幽香飘来,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美妇,道:“前辈以为在下像吗?”
美妇道:“看你也不像,世间能杀得了他的人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