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柳若珍怒斥道:“这乃我如意坊家事,何劳你一个不知羞耻的贱人多管。”廖百花道:“你还真不知羞!”柳若珍声色俱厉道:“快把依依还我。”廖百花道:“依依乖巧可爱,我爱护有加,怎舍得还你?只是她也太命苦了,小时候顽疾缠身不说,恐怕到现在,尚不知亲爹是谁,你说可不可怜?”
柳若珍忽而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地板,欧阳翠红叫了声:“娘”,奔得过去,无奈双手动一下痛疼连心,想出手搀扶,却无能为力。柳若珍口中不断说着:“把依依还我,把依依还我……”也不知说了有多少遍,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奔向了廖百花,双手捂住裙带奔跑,那动作忸怩蹒跚,行走不畅,甚是可笑。
廖百花忍不住终于笑出声来,这一笑不可收拾,直笑得前俯后仰,柳若珍疾步上前,双手扯下裙子罩向廖百花,登时兜住了她的头脸,向下一拉,把廖百花拖倒在地,显是心中恨极,拳打脚踢,没有章法,形有疯狂一般。廖百花一时大意,着了柳若珍的招心中委实惊慌一时,双手扯住罩头的裙子,不想柳若珍缠得紧,又用一脚踏着,扯了半响没有松动,反而挨了不少拳脚,她惶急中,伸手抓向柳若珍的足踝。
柳若珍已自发觉,抬脚踩在她手上。廖百花感到五指钻心的痛疼,心下悚然,反倒冷静下来,另一只手在腰间摸出一把刀来,四下乱舞,听得“啊呀”一声,始不再有拳脚打来,她不失时机地向旁边滚开,一跃而起,扯掉头上的裙子,摸摸脸,只觉多处酸痛,再看柳若珍仅穿着内衣蜷成一团,不住地呻吟,腰上血肉模糊,想是自己方才胡乱中一刀刺中,想到终于出得口恶气,通体舒服,大笑声中,步出门外,消失在夜色里。
祝雄风看到适才廖百花柳若珍相殴的一幕,可笑之极,实是平生仅见,见玉宛青正自捂嘴浅笑,忍不住笑出声来,但只笑出三声,便即停住,同时示意玉宛青噤声。
只见院中曲廓间人影一晃,冲出一人,神色慌张地闯进适才打斗的房内,一看房内情形,顿时傻眼了,抢到柳若珍身侧低声道:“珍妹,没得事吧,我方才同雁笑应付棘手之事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是欧阳武。
柳若珍哀怨道:“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待看到欧阳武曲臂欲抱自己,大声道:“走啊,走开,我不想再见到你,呜呜”
欧阳武伸出的双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仍是弯腰俯身,抱起了柳若珍,动作甚是从容亲昵,无半分做作之态。柳若珍初时尚又捶又打,其后也就任由欧阳武抱着离去了。
欧阳翠红伤的是两只手臂,于走路无半分妨碍,见得欧阳武抱着柳若珍离去,也即离去。
二人出得如意坊,相携而行。行到一月拱桥上时,相拥靠着石栏而立。夜色撩人虽秋寒似冬,但二人均感到身上犹如燃着火相仿。玉宛青靠在祝雄风的肩上,感到舒服可靠,闻着丝丝心神荡漾的气息,终于迷糊起来。
半梦半醒中间,忽觉身子一轻,好似腾空而起。耳边风声急劲登时惊醒,张眼一看,见祝雄风慢慢停了下来,直至站着不动。玉宛青睁开眼来,祝雄风在她背上拍了一下,低声道:“别出声!”她心中纳闷:做什么?
过了片刻,忽听一个声音道:“老朽按仙子的意思做妥了一切,仙子也总该答应老朽的要求了吧!”一个女声道:“华神医,这药可真得有你说的那么灵验吗?”
玉宛青心想:华神医?莫是华一刀?
只听华神医道:“这药费尽老朽半年精力,虽仅有七粒,却极具奇效。嘿嘿,纵然那欧阳杰功力深厚,吃了老朽的药后,也将服服帖帖,听仙子支配,嘿嘿,到时这整个武林还不是全在仙子指掌下。”
那女声笑道:“华一刀医术是绝妙天下,可惜就是太容易轻信女人的话了。”华一刀愕然道:“什么?”女声道:“记住,本仙子的话永远是为欺骗而说,我更会想尽办法欺骗,令人憎恶却又是纠缠不休的男人。你知道眼镜蛇吗?它有时躲在花丛下面难道是为了欣赏花吗?不是,它只不过是为了蒙骗一个笨蛋或者一只小青蛙。”
华神医道:“这么说,老朽便是仙子眼中的笨蛋了。唉!老朽算是真正领悟到了可怕女人的言语了。销魂仙子连欺骗人的话都能让人心甘情愿地受骗,华一刀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玉宛青心想:果然是华一刀,却想不到那女人是石秋凤!
只听石秋凤道:“你会心甘情愿?你何时做过吃亏的事?哼!你虽然吃过姚牧歌的亏,但至少你拥有过她的身体。但是姚牧歌是什么东西,岂能同我相提并论?哈哈……”
她的笑声突然中断,转而是一声既惊又怒的喝问:“你,你是谁?”同时,向后纵身,但为时已晚,就见华一刀抄到她身后举刀就刺。
石秋凤怒吼一声斜身转过,右手抓向华一刀手腕,华一刀机灵的向后缩身,石秋凤抓空,同时,身后的那道剑风又刺了过来,她向斜刺里横闪,喝道:“姚牧歌,果真就是你!看打。”喝声中左拳右掌一并打向姚牧歌。
姚牧歌拌展起飘逸剑法中的绝招,逼得石秋凤顾此失彼,要命的是华一刀不时佯装进攻,难辨别虚实,搞得她焦头烂额,吃了不少苦头,一个分心,“噗”的一声,中了一剑。这下石秋凤更如困兽似的挥舞着两掌,可惜对手的“风影十三变”委实妙绝,避重就轻,总能化险为夷。
石秋凤心头怒火狂烧,出掌更加凶猛,可她恼怒之下,出掌更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了,反而让姚牧歌以逸待劳,占尽了便宜,转眼间身上又挂了三处伤。
二人又抖了十数招,石秋凤终于如牛气喘,兼之三处剑伤失血过多,渐渐攻少防多,姚牧歌却斗志正浓,“风影十三变”发挥到极点,连剑法较之往昔都更上一层楼,充分发挥出了飘逸剑法的飘逸精髓。
石秋凤气急败坏,连攻四招非但未占丝毫便宜,反而又被刺中一剑,这一剑洞穿了她的右掌心,阴阳兼容局面一旦被打破,她更加不济。
姚牧歌猱身而上,缜密的剑招狂风骤雨般落下,石秋凤稍稍不慎,空门大现,姚牧歌不失时机,捉住对方的这处破绽,一剑刺了进去,正中石秋凤的心窝,再腕上用力,硬将她挑了起来,不待她落地甩手打出长剑,一道剑光闪过,射穿了石秋凤咽喉。
姚牧歌见杀父仇人终于毙命,突然纵声大笑:“我报仇了,我报仇了,哈哈。”手舞足蹈,颠狂而去。华一刀大惊失色,喊道:“喂!站住,别跑。”随后追去。
祝雄风见姚牧歌手刃了仇人,反而颠疯而去,想起她的不幸遭遇,一阵伤痛涌上心来,叹道:“好端端一个人,却被这万恶的江湖逼疯了。”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到后来,情难抑制潸然泪下,又怕玉宛青察觉偷偷用衣袖试去。
忽听得玉宛青道:“风哥哥,你哭了!”
祝雄风道:“没,没有啊!”仍禁不住流出了泪,忽而感到一双温暖的小手在擦试自己脸上的泪水,怔了一下,张开双臂把玉宛青紧紧抱在怀中。过了许久,在她耳边轻声道:“青儿,我们走吧!”
玉宛青茫然,道:“去哪里?”祝雄风道:“去杭州!”玉宛青愕然,道:“去杭州做甚?”祝雄风道:“去我们的家。”
玉宛青点点头,欣然道:“对,回我们的家。”伸出右手握住祝雄风的左手,向前走去。
几日后,二人来到了杭州西子湖畔的公平府。
昔日的豪华府邸如今门可罗雀,荒废至今。今年四月清明之时,二人曾来过一次,当时整个院内杂草丛生,坟上都覆满了一层青草。此次再至,只见院内枯黄一片,一片肃杀之色,也不知何人纵火烧过,院内到处都有焚烧过后的灰烬,更显衰败荒芜。
玉宛青跪在坟前轻抚墓碑,伤心难止,两行热泪缓缓流出,祝雄风一旁看了,一阵悲怆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圈已经湿润。
因为魔教未除,虽住在府内尚不敢大兴土木,以防引来魔教的注意,料想欧阳杰不会想到祝玉二人已经脱离他所“赐”给的峡谷,是以二人住在公平府内,相安无事,也无人知晓。
这一日,天色未亮,天上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玉宛青推开房门见地上厚厚一层雪,甚是欣喜,关上房门来到葬父的院内,见到坟上白茫茫一片,心中想到:爹的坟上雪都白了,可他的大仇何日能报呢?想到爹的惨死,不禁又了陷入悲伤中,忽闻得风中传来一丝清香,登时精神一振,顺香味循去,更是惊喜,原来院内的几株梅花一夜之间开满了枝头。那是今年四月来时移栽的,想不到如今竟开了花。欣喜过后,随即又涌来一阵无穷的酸楚,说道:“爹爹,青儿不孝,让您含恨独眠于此,受寂寞风寒之苦,青儿却不能常来相伴,爹爹,你若地上有知,原谅我吧!”说到这里,伤心难抑,轻轻抽泣起来。
忽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意味悠长的叹息声,顿时警觉,急忙转身,只见身后站着一位蒙面人,一身白衣正同雪一般白的蒙面人,白的有些刺眼。
玉宛青惊道:“你是什么人?”
白衣蒙面人哽咽道:“孩子,你是……青儿吧?”
玉宛青满脸疑惑,倒退半步,说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
白衣蒙面人道:“孩子!青儿!我,我……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这个家啊,呜呜。”说罢,哭着转身而去奔到墙下时,呆了半响,展身出了院。
玉宛青傻傻地站着风雪中,全身落满了雪,也不知祝雄风何时来到了身后。祝雄风用嘴吹落她身上的雪,把她搂在怀里,紧紧握住她两只冰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