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与王汾再斗一场,长孙无忌当然有兴趣。
可他如今,贵为公爵,官至三公-大司空,跟一个空挂县公的六旬老翁计较,身份差距太大,太掉价,长孙无忌不干!
“好吧!舅舅是当朝重臣,开国元宿,自然是要注重体面的。”
“那让伯良来做,我们是表兄弟,他又是孤的妹夫,为君分忧也好,为兄弟两肋插刀也罢,都没法推辞,是吧!”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而且这威胁还来自他疼爱的外甥,长孙无忌接受不了。伯良上任京兆少尹,还不足一个月,跟着楚恒侦办甲器一案,已经有些眉目了,正是立功之时。
现在把他从案子撤下来,岂不是便宜了楚恒?太子不会不晓得,楚恒与魏王是什么关系吧!还是说,他吃了魏王的一顿酒,太子这次是来敲打他的。
“高明,你跟舅舅,就没必要打哑谜了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承乾摊了摊手,直言甲器一眼,就是他授意张昶干的,有什么可查的。
什么?
长孙无忌惊的棋子都掉了。
“你,你疯了!杨文干一案息王差点落马,要是让陛下知道你走私军械,你觉得你的储位保的住吗?”
李承乾抬手示意长孙无忌坐下,别着急。
“这事,孤是经过周密计划的。”
屁的周密计划,都让楚恒抄了,还敢叫周密!长孙无忌碎碎念念着,想着补救之策!
“跟臣进宫向陛下请罪!”
“走啊!再不走,等查到你头上,舅舅也保不了你!”
李承乾摊了摊手:“舅舅,你可是重臣,三公啊!怎么沉不住气呢!”
嗯?
长孙无忌一愣:“陛下知道了?”
“不对!你这样的姿态,说明这件事,是你跟陛下通风的!”
长孙无忌说对了一半,做这件事,他是先斩后奏的。但楚恒大包大揽的把案子揽过去后,他便对李世民和盘托出。
李世民当时的反应跟长孙无忌一样,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做,还以为李承乾是因为事情败露了,主动认罪。他也是怒火中烧,抄起刀鞘,撵着李承乾在两仪殿跑了好几圈。
直到李承乾提到新罗国,李二明白了。这家伙不仅防着那位风骚的新罗使臣-金胜曼,更想狠狠敲一笔竹杠!
“当然,这竹杠,孤不是白敲的!大唐会在暗地里扶持新罗,供给他们兵器、铠甲、甚至战船、战马。”
长孙无忌是何等聪明的人,他哪里不明白李承乾是什么意思。在明面上,无论是对高句丽、新罗,还是百济,大唐都必须保持中正的大国形象,在三国之间斡旋、调停,争取一个三方都有利的局面,让他们停止摩擦。
但这三国在半岛那个犄角旮旯地方,连腿都伸不开,除了并吞对方的国土,根本就没办法实现共赢。三国的国主都致力于灭掉其他两国,统一半岛。
李承乾呢,就想利用这一点,来一个两面三刀,扶持孱弱的新罗,消耗高句丽、百济,等新罗强大了,再扶持另外两国打新罗,让三国深陷战争的泥潭中无法自拔,然后大唐坐收渔翁之利。
这个策略,要比之隋炀帝倾国之力,劳师动众的做法高明多了。难怪陛下知道了太子走私军械,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卖军械、战船、战马,可是大买卖,小则数万贯、多则数十万百万的进项,陛下这些日子,正苦思于开源节流之策,太子这一手正中下怀,陛下能不高兴么!
陛下是高兴了,但楚恒就惨了,满心以为捅大了能立功升迁,孰不知最大的卖主是陛下。陛下不高兴,会是什么下场,不言而喻。
这么说来,把长孙冲撤下来,还是太子心疼他表哥了!
可以长孙无忌对李承乾的了解,这个睚眦必报的外甥,并没有那么宽阔的胸怀,长孙冲犯了他的忌讳,能这么轻易翻篇了?
“不信?”
“那行,孤去找薛国公,他肯定乐意干!”
李承乾作势就要起身,长孙无忌也是伸手拦了一下。
“殿下,稍安勿躁,脾气太急了吧!”
这王汾可是太原王氏的话事人,在并州、长安都是头面人物。动他,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搞不好就是双方家族的对抗。长孙家的实力是不弱,但对上太原王氏、琅琊王氏两大家族,也没有太大的胜算。他虽然是族长,但也不能一个人就把这么大的事定下。
“孤上奏父皇,与新罗的暗中交易,包括将来三国的交易,都由伯良负责,所得款项长孙家分半成。”
“这个条件够丰厚了吧!舅舅能不能说服我那些舅舅、舅公们?”
半成?
不要小看只有区区半成,年复一年交易,半成也是个天文数字。饶是长孙无忌这样见惯了风雨的老狐狸,也不得不倒吸一口凉气。
“够死够了!但殿下,这么做,是不是会让你和娘娘担上嫌隙!”
贞观初年时,他做宰相的位置下来,就是因为皇后。皇后认为以外戚担任宰辅,会招致“圣主私亲”的非议,长孙家作为第一外戚,富贵已经够了,兄长不敢再居相位。所谓盛极必衰,适当的让出富贵,才能保证家族长盛不衰。
而现今呢,长孙家有一后、一储、一公主、一司空,已然是权倾朝野,够显眼了。要是再加上军械分成,长孙无忌担心娘娘会有意见,更担心树大招风!
呵呵,“舅舅!你觉得,长孙家把头埋起来,就不显眼了吗?”
“只要母后在,孤在!长孙家永远都显眼,永远都是某些人眼中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想想封德彝,他当年是怎么整你我的?那真是不惜代价,至死方休啊!难道朝中,现在就没这样的人吗?
我们所处的位置,挡了人家的路,我们与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和解。这是一场只有你死我活斗争,不是吗?”
长孙无忌嘴张的大大的,显得异常惊诧。
他发现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外甥了。这哪里是个年轻人,分明,分明就是个精于世故的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