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厨房》 番茄炒蛋 “这……番茄炒蛋?” 常慧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对,要不要尝尝?” 来者神色如常,语气中透着友好。 我尝这个?真的假的? 常慧的眉毛拧成一团,没有动作。 来者却对她的异样毫无发觉,杵在她房间门口,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目光转向对方手里的盘子,菜里似乎是加了致死量的老抽酱油,黑乎乎的,鸡蛋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形状也被人粗暴地炒散,和番茄碎混在一起,不知道是加了水还是没炒熟,整体呈一种稀烂的状态。 但碗里的这坨番茄炒蛋,不仅卖相稀烂,还炒糊了。一些焦黑色的块状物扒在其中,分不清是番茄还是鸡蛋。还是碳。 这叫很会做饭? 她想起刚才东子拍胸脯保证的样子。 “常小姐您请一定放心,陆先生他真的很有诚意,该交的房租绝对不会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陆先生还很会做饭……你们互相也能有个照应。是吧陆先生?” “呵呵,雕虫小技而已,不算什么。” 陆先生跟中介谦虚客套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她现在倒是很想做饭,指把中介和室友一起料理了。 她不为所动,但来者表情真诚,一脸期待,不太像是在玩大冒险。 看着盘里的不明物质,常慧一度感受到太阳穴的青筋在跳动。 “没事,不用担心我不够吃,我锅里还有。”来人递给她一双筷子,笑着说,“多盛点,别客气。” ………… …… 几小时前。 五月一个平常的下午,下雨的小镇,旧屋。 常慧侧躺在地上大脑放空。她抽出手指,某个地方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身体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余韵中。 从失控中回过神来,她正要收拾“战局”。一股清亮的液体顺着她的手指滑下,她用另一只手划开相机,拍下几张手指的特写。 氛围足够暧昧,指甲却不够花哨,看来待会得找个贴片弄上去。 手上还没擦干净,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点烦个不停,密封不太好的窗户缝,似乎透进一股潮气。常慧用纸巾胡乱擦拭了一通,不耐烦地把通话按成免提。 “常小姐,对……是我。之前说的事情还务必请您再考虑一下。”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谦逊,敬语没有一丝错误,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味道。 “非常抱歉……但这事对您来说也是有好处的……要不然……” 也许是信号不好,对方的声音时断时续。 放任一旁模糊的聒噪,她躺在地上看向天花板。 木制的房子已经上了年纪,渗水的房梁,斑驳的旧墙纸,无不在显示着房间的破旧。 却有一角和别处不同。墙上贴着大幅的动漫人物海报,点缀着少女心的星星灯,地上一方软乎绒毯,不沾一丝灰尘。小山似的毛绒娃娃个个样式可爱,对面摆着一张穿衣镜……就像是某位少女的自拍角落。 整个房间只有这个角落是崭新的、亮堂的。 然而这种亮堂并没有持续太久。房间里的人一跃而起,将散落一地的“道具”扔进收纳筐。再绕到穿衣镜背后,收起镜子的折迭腿,随手靠在墙边。最后拔掉插座,关掉一旁的补光灯。 霎时,整个房间恢复了它应有的昏暗。 “好的……谢谢您的理解,那就六点左右……” 应付完烦人的电话,常慧席地一坐,面无表情地划着手机,打开相册。 是她刚拍的照片。屏幕上的女人半跪在地上,就着精心布置的背景,衣着夸张地对镜自拍。一条层层迭迭的蓬蓬裙,上身的吊带部分堪堪掩住胸部,裙摆则短得可怕,几乎什么也包不住。裙摆底部的繁杂蕾丝花边,只能勉强遮住大腿根。 后面还拍了几张更私密的隐私部位,但她现在没什么时间,只能留到下次再修。 抹掉头发毛边、去瑕疵、液化、调整构图、局部瘦身……手机里的修图软件有整整三页,她的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点戳戳,切换一个又一个软件,几十个步骤下去,精修后的图已经和原图大相径庭。 她打开最后一个软件,做好调色滤镜,再加上贴纸边框——搞定。 这下手机里的女人——虽然脸被挡着看不清,但不论是光泽靓丽的长发,精致轻盈的裙子,还是白皙修长的身材,都显示着“她”诱人的少女光泽。 少女?常慧手指一顿,仿佛想到什么好笑的东西。没错,图里这位的确是一位完美的、符合一些想象的、某些人无法抵挡的少女。 但指的是手机里那位,她的“作品”。和她本人无关。 常慧点开一个社交软件,随便复制了一个文案,熟练地删删改改,配上几个爱心emoji,搞得好像是自己写的,再搭上刚修好的这套“写真”,点击上传。 一刷新,刚发出的动态,就有了两三个赞。 她没兴趣看是谁点的赞,只是机械地划过一张张图片。 图上的人和常慧,不能说完全不像,只能说是毫无关系。即使如此,但她也确实提供了“胚子”。 胚子……虽是事实,但她不喜欢这个词。 常慧自嘲似的勾了勾嘴角,一把扯下头上的假发,将其抖顺了,起身挂到桌上的支架。 又脱下身上复杂的蓬蓬裙,挂到一侧的晾衣架。 她正要重新坐到刚才的位置,余光突然扫到穿衣镜。 自己的身形映在那张镜子里。略显蓬乱的齐肩发,毫无血色的脸,长期熬夜的青黑眼圈,干裂到发白的嘴唇,平庸无趣的身材,和略显浮肿的双腿。 摘下那些道具,面前这位这才是真实的她。 她下意识地转移视线,目光重新聚焦在刚才的裙子。 那是她的简易衣柜。本应用在室外的钢制晾衣架,上面挂着的裙子五颜六色,和这个破败的房间不太搭。 倒是镜子里那个没什么精神的女人,和这个破房间很搭。 油豆腐泡面 小镇的晚上十点。 挂掉最后一个电话,房屋中介小赵,结束了他一天的忙碌。 这里是松町最大的商店街,也是除了便利店外营业时间最晚的地方。大型连休已经过去半月,餐厅排队的人少了许多。烤鸡肉串,和牛,洋食……他对那些夸张招牌的餐厅没兴趣,转头拐进了一侧的小巷。 藏在两家点心店中间,一块小小的招牌。是他熟悉的夜宵小店。 “一碗酱油拉面,一份饺子,多谢。” 来的次数太多,他早已和店主夫妻混熟,一边落座一边点餐,省去那些麻烦的礼仪细节。 “客人,您今天好像心情不错。”店主奶奶向他搭话。 吧台前的客人面带喜色,步伐轻盈,还轻声哼着小曲,完全没有往日下班后死气沉沉埋头吃饭的模样。 “啊哈……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被人看穿心思,小赵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再来一杯生啤。” “好的,请您稍等。” 店内布置温馨,头顶吊灯暖黄明亮。夫妻二人经营的小店,从晚上营业到第二天凌晨,已经数不清是第几个年头。 夫妻分工明确,爷爷负责烹饪,奶奶负责杂项。店主爷爷将拉面盘好丢进锅里,另一只手打开炉子,倒入油润锅。 佝偻的身形并不影响他的动作,油烧热倒出,再放入少许冷油,摆上饺子。 平底铸铁锅里传来油煎的“滋滋”声。 饺子每天开业前准备,猪肉馅仔细剁碎,加入一小匙胡椒盐,磨入姜蒜泥去腥,倒入味淋、清酒和酱油腌制,再挖一勺店主秘制味噌膏,顺着一个方向搅匀上劲,最后加点香油,锁住水分。 调好的肉馅拌入杀过水的卷心菜、韭菜、葱花,混合均匀,包入手工擀制的面皮。 待饺子底部煎到焦黄,淋入一小碗水,盖上盖子,等待焖熟。 趁这个空挡拿出一只大碗,舀一大勺调制酱汁作为汤底,再用勺打起锅中沸腾的高汤,撇一点熬碎的骨髓和油脂,压入碗中增香。 漏勺捞起煮好的面条,甩几下去掉多余的水分,平铺到碗中。再码上备好的叉烧肉片、笋、溏心蛋,葱花。 菜码的灵魂必然是溏心蛋。浓口酱油和味淋混合煮开,加入昆布和一把鲣鱼花。鸡蛋屁股扎小孔,水开煮六分钟,放入冰水投凉,仔细剥壳,再泡入放凉的酱汁,至少二十四小时。 待到时间足够,取出用细线切断,便是嫩滑流心的诱人模样。 这边拉面码放整齐,那边饺子煎好,用盘子反盖在锅上,再倒扣过来,完成。 “您的酱油拉面和饺子,请慢用。”店主奶奶满脸慈祥,端来打工人的物理慰藉。 酱油拉面卖相优秀,饺子煎得金黄焦香。小赵给碟子倒上醋,拿起筷子准备填满他的饥饿。 “叮叮咚咚当当当——” 不合时宜的铃声打断他的动作。 “赵旭东你他妈故意害我?!”电话那头的女人破口大骂,“我让你找个室友,你给我介绍个男的,这就算了——” “哎呀慧姐,瞧你这话说的。就你那房子条件,我多少客人一听条件就被吓跑了,看都懒得看一眼……”下班时间还被电话打扰,赵旭东也懒得再装,他夹起一个煎饺往嘴里送,却咬得太急,被爆出的汁水烫到,“哎哟我X……” “搬进来还没几个小时就把厨房炸了,锅底烧糊一大片,灶台上到处都是酱油和番茄的尸体……”常慧咬牙切齿,“溅得到处都是,这就是你说的很会做饭?” “那怎么了,人家还是学生,一次两次失误很正常。”赵旭东不以为然,“不行你教教他,一回生二回熟嘛。” 赵旭东注意力显然没放在电话身上,用筷子夹起一撮拉面嗦入口中,肉片满口肉香,劲道爽滑的面条搭配酱油汤底,给什么大餐都不换。 “你就不能再帮忙找找?”被老油条打了个回马枪,常慧只得放缓语气。 切半溏心蛋蘸上汤汁,口感Q弹十足,再就上一口面条,可谓是滋味满满。 “慧姐,不是我不想帮你。”赵旭东嚼着食物,嘴上可没停,“你也知道,本身松町离西阪就远,虽说有电车,单程也要一个小时。” “那房子多少年没好好修缮了,上次我费了半天劲,在一个妹妹面前把那房子吹上天,她一看门口照片就不回我消息了。那还是我十级精修过的,里面广角拍的视频还没来得及给她看呐。” “而且你给的价格也没有优势,又不是整租,有钱的小孩看不上,没钱的又有更好的选择……” 电话那头沉默不语,赵旭东把话一口气全说了出来,心里的气也顺了不少。他嚼着煎饺,继续磨嘴皮子。 “慧姐,陆先生这样已经很难得了,没挑一句这房子毛病,钱也爽快交给你了。”他又喝了一口生啤,语气多了几分真诚,“人家名牌大学的学生,来这房子住已经是屈尊了。姐,听我一句劝,先将就着吧,毕竟应付社区更要紧……” 半晌过后,电话打完,赵旭东面前的碗也见底。 “哎好,行,那就这样,就这么说定了。再联系啊姐。” 电话干净利落地挂了。 一口一个姐,客套话一句没少说,口风也是一点也没松。就像钝刀遇到滚刀肉,横竖切不动。 常慧气得头疼,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滴水不漏的赵旭东。他说得没错,比起漫无尽头地寻找房客,眼前更重要的是应付社区。 这个房子年久失修,破败不堪,被投诉过好多次影响街道风貌。 上个月她还在信箱收到匿名信,信上的语气极尽客气,除去一堆毫无意义的装样子敬语,中心思想就是说请房主赶紧维护一下房子,称自己每天都路过这个破败不堪的地方很不安。 有病早点治。常慧无语,我住在这屁事没有,你路过一下就不安了? 但修是确实得修,现在这样子住着是难受,但她真没钱。连着两次打工被辞退,最近都是靠卖照片的钱吃饭,哪来的钱修房子? 常慧打开面前的速食面盖子,隔着雾气的熏腾,开始她的晚饭。说是晚饭倒也不准确,她饮食不规律,经常一天只吃一顿,用于维持生命体征。 这是一款名为“咚兵卫”的泡面,以配有大块油豆腐出名。成分也很简单,清淡的高汤底,一小块鱼板,面条。 客观来说是好吃的,只是没什么味道。她撒上点七味粉,增添些许香料辣味,再拌匀。 面条几口就吃完,油豆腐她要留到最后。常慧夹起那一大块厚片油豆腐,不愧是招牌产品,油豆腐大到几乎填满整个面碗。筷子的挤压下,汤汁从它的孔里渗出,晶晶亮亮的很诱人。 正要咬下,屋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 厨房里,有人端着一碗跟她同款的“咚兵卫”,正在不知所措。 地上躺着她的电热水壶,看不清是怎么了,只感觉大事不好。 常慧眼前一黑。 “……你该不会连开水壶都给我炸了吧?” 三明治 家应该是什么样子? 对于这个问题,不同经历的人会有不同的回答。 有人会说,家就是一家老小聚在一起,围着桌子包饺子。 也有人说,家就是和最爱的人在一起,躺在沙发看电视。 还有人说,家就是你遮风挡雨的庇护所,一个人也能乐得逍遥自在。 但漂泊在外的人,很难说自己有个家。出租屋只是个“住所”,陈设装饰不能改动,维修家电要看房东脸色,住出使用痕迹了还要扣钱。不论条件好坏,它都不属于自己。 那只是个暂留地,更重要的是在留卡。 青年就在找这样一个住所。 “陆先生,我们这个房子呢,是比较有年代感。现在不都流行怀旧中古风嘛,这间完全是纯正的召和风情!您这直接拎包入住,还省了自己布置的麻烦……” 车站走过来一路上十几分钟,房屋中介的嘴就没停过。自称小赵的男人,举手投足都是老江湖的自信派头,话里话外带点绵里藏针的“push”,暗示他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这人也许不靠谱,但毕竟自己情况紧急,现阶段也只能将就。 “哎呀,时间过得真快,说着说着这就到喽。” 两人在一处一户建门口停下。与周围闲适安静的房子不同,这栋房子似乎尤其的破旧。旁边邻居的花爬满了木制藤架,这边只有稀稀拉拉的杂草。矮墙斑驳破败,底下长着青苔,一直延伸到生锈的铁制的大门。就连门口的名牌都褪掉颜色,布满划痕,看不清字样。 一个身影出现,打开内侧的门。她好像早有预料,一直在玄关等着。 “进来吧。” 那人打开门,立刻就转过背向里走去。此时正值黄昏,小院铺满夕阳的金色,里侧却没开灯,门内情况看不真切。 三人穿过玄关的拐角,脚下的木地板发出“吱呀”的声响。 老式和风的装修,大量使用木头材质。客厅没有沙发电视,只摆着一张茶几。 “陆先生,您看这房子,光一楼就有三个房间。是旧了点,但卫生间做了三分离,在那个年代算很先进的啦。” 半开放式的厨房,物件都上了年头,看得出很少使用。角落发黄的老冰箱,把手都已经掉漆。 “现在的房子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就是太小了!现在西阪城内的一户建呐,那可是越修越小了。没办法,地就那么大。就那面积,还好意思吹什么LDK,什么餐厨一体。那小厨房转身都费劲。” 推拉式的木制阳台门打开,能看到后院没什么东西,只是杂草比门口更盛,长度快要超过小露台。 “现在还没别的租客,就常小姐一个人,就这格局,您二位怎么都够住啦!” “而且嘛,大家都是中华儿女,中果人不骗中果人,出门在外还得是同胞最靠谱。” 感觉你最不靠谱。 青年腹诽。 这中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不管说什么都会被他圆滑地甩回来。 他只能没话找话:“二楼还有房间吗?” “不行。”身后的人想都没想就突然开口。是中介说的“常小姐”。她从他们进门后就倚在阴影里,没开过腔。 循着声音,青年这才看清她的正面。女孩穿着普通的棉质家居服,微卷的头发随意地垂散着,双手环抱着靠在墙上,眼睛没有看他。一束暖黄的落日光线斜着照在她的脚踝,整个氛围就定格在那里。 “不好意思,二楼都是堆的杂物,怕是不太方便。”她又说道,“要住的话,一楼大房间,就是中介跟你说的那个价,押一付三,水电网我包。” 身形单薄,皮肤白皙,邻家女孩的模样,不容置喙的语气。她就像有一股说不清的劲儿,短短两句比能说会道的中介更有力量。 “没问题。”青年爽快答应下来,“不过我这边有点事情,最好可以尽快入住。” “可以。”常慧心不在焉,“记得报地址审核就行。” 中介小赵心里石头这才落了地,俩人刚才都一言不发,他生怕出什么差错,害得今天白跑一趟。 不管是帮姑奶奶找租客,还是给神经少爷找房子,都不是什么好差事。 “常小姐您请一定放心,陆先生他真的很有诚意,该交的房租绝对不会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陆先生还很会做饭……你们互相也能有个照应。是吧陆先生?” 几万圆中介费马上到手,看在钱的份上,顺口美言两句,算是售后服务。 “呵呵,雕虫小技而已,不算什么。” 青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对了,这是我的证件。常小姐你好,初次见面,还没来得及介绍。” 青年向她递来一张卡片。 “你好,我叫陆秋名。” ………… …… 时间拨回到现在。 常慧蹲下查看热水壶伤势。 里里外外检查一遍,还好,除了本身就老旧以外,看起来没大问题。 “抱歉,刚想拿它烧水,没拿稳。”罪魁祸首向她道歉,手里还端着泡面盒。 他似乎刚洗过澡,衣服从黑衬衫换成了白色T恤。半干的头发挂着几颗水珠,顺着脖子往下淌。手臂线条精壮,手腕戴着一块名贵手表。 该死的富二代。 “你不会连开水都不会烧吧?”刚搬进来就闹出这么多吓人动静,本想和他保持距离的常慧也有点忍不了,“今天也算是长见识了,第一次见到养尊处优的危害有多大。” 晚饭被他打断,她心疼那块还没来得及下口的油豆腐——待会再吃肯定凉透了。 她话里带刺,面前这人没接话,只是跟着蹲下来,伸手想把水壶接过去。 “行了我来吧。”常慧下意识把水壶往怀里护,别待会到他手里又出岔子,“陆……什么先生,你自己的烧水壶呢?” 他到底叫什么来着?要烦的事情太多,看了他在留卡也没记住。 而且话又说回来,哪有第一次见面就给人掏身份证自我介绍的? “陆秋名。陆地的陆,秋天的秋,名字的名。”他答道。——这样不就正常多了。 “头文字D?” 秋名山车神? 很会开车,还是速度很快? 下意识的吐槽差点从常慧嘴里脱口而出,还好到嘴边拐了个弯。 都是职业习惯。常慧心里翻了个白眼。都怪自己天天在网上复制“开车”文案,思维都出现定式了。没办法,这年头卖“福利”也是很卷的,不长相清纯地开黄腔,那些饥渴的宅男怎么买账? 以前做生意就是做生意,现在做生意还要提供情绪价值。 经济不行。世风日下。 陆秋名显然没察觉她这些小九九,只是点点头:“我妈妈以前很喜欢。” 常慧没再接话,给水壶灌了点水,打开开关。 厨房台面已经被清理干净,好像几小时前的番茄尸体是一场梦。 常慧打开冰箱,掏出一罐啤酒。再窸窸窣窣地翻了翻,扔给他一个三明治。 便利店平平无奇的基础款。普通的吐司面包,切掉面包边,涂一层蛋黄酱,再夹上鸡蛋、玉米和火腿片,便是简单吃点的不错选择。 “前两天买的临期,还能吃。”她仰起脖子灌了一口啤酒。 就说你那厨艺水平不靠谱吧,早点选择便利店食品就没那事了。要不然也不会忙活半天吃不好饭,泡个夜宵还砸我水壶。 正在她要继续方便食品这个话题的时候,那头陆秋名却一脸感激: “真是多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晚上的番茄炒蛋还剩了点,就着这个吃正好。” ? 说着他放下未开封的泡面,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小碗,用勺子把被称为的“番茄炒蛋”的不明物质,塞进三明治的夹层里。 然后面不改色地吃下了它。 关东煮 深夜的雨敲打着窗台。微弱的灯光照亮房间的一角。 女孩身着黑红配色的朋克连衣短裙,半躺在榻榻米上。 地上的手机正在安静地记录,仰拍角度使她身体一览无余。 领口大喇喇敞开,左侧的丰满呼之欲出,右侧则暴露在空气中,轻颤的粉嫩摇摇欲坠。 一只手轻轻抚上这片前襟,先是搓圆水滴,再攀上顶峰,最后夹起揉捏红润的尖翘,施以增加快感的压力。 紧身的版型勾勒腰身的纤细,缎面的材质散发诱惑的气息。 同色系的蕾丝布环紧勒着一条大腿,雪白的皮肤被挤出迷人肉感。另一只手缓慢划过布料的光泽,伸向两腿间的神秘地带。 “嗯……” 手在腿间细细动作,女孩发出微弱的喘息。她不自觉地夹紧下身,随着一阵阵身体的颤抖,大腿猛地偏向一边。 皮肤上显出细密的汗珠,散过的头发挡住她的下颔。 待压力释放之后,女孩放松下来。 白皙的手指向镜头伸来,尽管深红色的甲片还挂着水渍,她却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按下了结束键。 将手机厌恶地扫到一边,这具身体彻底酸软,失去力气。 常慧只能又放空自己。 这次的高潮来得尤其的快,下身渗出大片的湿痕。不用看回放就知道,片子会很受“粉丝”欢迎。 但常慧却毫不在意。比起收益,她更在意刚才的问题。 在她神志模糊,加速揉捏,到达顶峰的那一刻……脑海里出现了相当奇怪的画面。 手臂。 那只手臂肌肉不大,没多少锻炼痕迹,只是线条还算流畅。它的姿势也没有任何问题,和某些故意擦边的画面没有关系。 但说不清为什么,它就好像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吸引她的注意。 还在她最羞耻、最难堪的时候,侵占进入她的大脑,直接连通视觉神经。 要命。 也许是被紧身裙勒的,也许是因为余韵还没过去,常慧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她拿起纸巾胡乱擦拭一通,打起精神收拾残局。 衣服是网购回来的,买的时候明明看好了尺码,到手还是小了一圈。等两三周的海运到手,就算不合适,也早就过了退换期,简直就是盲买。 没办法,谁让它便宜。 但这次是真受了罪,穿得难受不说,脱也很费力气。劣质的拉链尤其难搞,这才刚褪到一半,锁头就精准地卡住了布料。 偷工减料的厂家全责。常慧咬牙,反正肯定不是她的问题。一天吃一顿饭,有时候甚至不吃,能胖才真是有鬼。 她忍住拿出剪刀跟它一了百了的冲动,默念了八百遍“反正只是道具凑合用就行”,又大战好几分钟才把它扯下。 把这件“美丽刑具”抛到一边,常慧终于能大口呼吸。 丢掉枷锁后回归了平静,思维也能正常运转。关于那个画面,她突然想起更多的东西。 刚才的画面并不完全,那小臂手腕还戴着一只看着就很贵的表。虽然她并不认识白搭翡丽或者僵尸丹顿,但就那品相做工,谁看了都会觉得贵。 再往下是骨节分明的手,手掌上挂着若有若无的擦伤,指关节处有血痕,五根手指有三根绑着创口贴,其中两个指头还微微透出殷红。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涌上常慧的心头。 并不是因为她攀上顶峰时,出现脑海里的奇怪画面。 而是—— 怪不得水壶都拿不稳,原来是没打赢番茄炒蛋。 ………… …… “下一站,新西阪。新西阪到了……” 早通勤时间,小镇通往城市的电车。 市区比小镇繁忙太多,一路上全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确认好目的地位置,陆秋名离开错综复杂的铁道路线。 到学校还要再步行十来分钟,他看了看表,时间怕是来不及了。 不过无妨,他本来也没准备去上课。 穿过狭小的街道,陆秋名来到偏离学校的另一个街区。这里很多私人住宅,大都是本地人。建筑有些岁月痕迹,比起市中心的繁华忙碌,更多是闲静的生活气息。 陆秋名的脚步停在一个路口。 旁边一家主营蔬菜的摊位,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塑料箱占用一点过道位置,五颜六色的蔬果用塑封包好,精心摆放整齐。不同于环境优美的超市,这里的价格稍低一些,但必须赶早,来晚了就很容易遇上缺货。 青年抬头看向天空,色调单调的阴天,硕大的招牌悬在他的头顶。 那是几个颇有年代感的铁艺字体: “永望市场”。 进门直走大约三个摊位,一家不起眼的小吃店里,一位中年胖大叔正在忙碌。 汤勺搅动精心熬制的鲜味高汤,仔细调整咸味浓度。 白萝卜切成圆柱体,仔细削掉棱角的部分,避免煮烂,以保持卖相。 菜品有肉类、豆制品和鱼糕制品。肉类提前穿成肉串,配上各种形状的炸豆泡、不同做法的鱼饼。这都是店内的主打产品。 所有食材都从市场进货,随取随用。品质或许不高,但胜在方便实惠。 店主高坂每天凌晨开始准备。一人经营的店铺,虽省了雇佣成本,但凡事都须亲力亲为。 早上刚下过雨,空气中还弥漫着阴沉的湿润。陆秋名走向小吃店,里侧的大锅正在“咕嘟咕嘟”地沸腾。小店没有座位,外侧小小的吧台仅能容下两人,是一种只能站着吃的设置。 客人大多是市场相关人员,或摊位老板,或货车司机,也有一些来批发的公司职员。大家来去匆匆,没有时间坐下慢品。只是快速吃下一碗鲜美回甜的关东煮,就能马上身心满足地投入工作。正因这样,小店选的是走量路线。一单利润不多,但客人随吃随走,能快速翻台,长此以往就积少成多。 薄利多销。 陆秋名停在柜台前,潮湿的水气的笼罩着他。高坂正埋头悉心整理食材,头也没抬地招呼道:“欢迎光临。请问您吃点什么?” “一号套餐。” “好的,请您稍等。” 高坂麻利地拿起一个纸碗,按照套餐的内容夹取菜品。撸掉肉串的竹签,萝卜和鸡蛋剪成小块,再舀一点原汤增添滋味。 “您的一号套餐,请慢用。餐具酱料在这边——” 一小碗卖相精致的关东煮完美出品。高坂即刻转身,继续他别的工作。 但客人没有动筷,而是先叫住了他。 “高坂叔。”青年用竹签挑起一颗牛筋丸,语气漫不经心,“什么时候把东西还我?” 他这才看清客人的长相。 透过缭绕的氤氲雾气,黑衣青年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眼睛。 辣椒油 浅睡了几个小时,常慧起了个大早。 今天的任务是买东西。随手拢了拢头发,拿起一件T恤裙套上。挎上业务超市搞活动送的环保布包,常慧坐上去市里的电车。 房租已经到账,修缮的事不能再拖。房梁屋顶渗水的问题得找人来修,也不知道要付多少。为了节省预算,剩下的部分她打算自己干。 院子的话,至少得大门除锈,涂色刷墙。还有石砖打磨,翻土除草……大致盘算一下,要干的活真不少。 室内可能就修下窗框,解决漏风问题。其他的随便糊弄,最多换个灯泡。反正邻居也看不见。 电车七拐八绕,越过一片片乡野风光。 一小时后,常慧到达目的地。 这是一个家居专售的商业区,除了“IKIA”,“NUJI”等知名家居品牌,还有一连串的五金建材店。这里被称作西阪最大的“home center”(综合型家具商城),商品种类繁多,从室外到室内,几乎涵盖了所有类型。 商场形状扁平方正,平铺的停车场,简洁的门店排布,颇有一种工业厂房的线条感。客人一般开车过来,方便运大件物品回家,因此停车位数量不少。 ……小时候她也坐车来过的。只是今天坐的电车。 一晃多年过去,这里竟然没什么变化。还和记忆中的样子差不多。 她走进商场,开始选购。 五金零件不用说,家里的工具箱里有。她挑了除锈剂、油漆和一些零碎工具,小尺寸的木板拿了几块,以备不时之需。 石砖打磨的机器太大,就不买了,到时候想办法租一个——太大的东西她没法拿,就算勉强搬上电车,也怕路人找茬。 排队结完账,常慧返回来时的车站,乘车前往下一个地点。 ………… …… 而另一边的永望市场,某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怎么是你?”被称作高坂的男人语气不善,“别打扰我做生意,这里不是你这家伙该来的地方。” 今天真是潮湿闷热。高坂心情烦躁,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额头,紧紧攥在手里。 “不欢迎我?高坂叔您打开门做生意,竟然做出赶客这种事。”陆秋名故作惊讶,“好歹帮了两个月忙,尝尝您的手艺都不行?” 陆秋名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上的调料小瓶。 小巧精致的辣椒油,是在市场干货区拿的货,颜色红亮,晶莹剔透。这里的人口味清淡,辣味一般只是点缀,没什么攻击性。 陆秋名打开盖子,往碗里淋上几圈。 “你给我适可而止!”高坂闻言,将手里的毛巾重重一摔,低声吼道,“快给我滚!” 店主直言赶客,陆秋名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继续把碗里的食材拨来拨去。 上周他们不欢而散,高坂说了些狠话,还教训了他两下。这小孩一向好脾气,没还手就走了。 这几天一切如常,高坂以为事情过去了。今天他突然找来店里,高坂一时乱了阵脚。 这时一位职员走过,他本想过来买关东煮,却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识趣地走开了。 眼看顾客被吓跑,高坂急切起来。他必须快速解决这件事,以免更多客人受到影响。 “我说过很多遍了,我没拿你的东西!”高坂深吸两口气,努力平静语气,“我是看在你爸爸的份上,才同意你来寄宿。你都搬走了,就别来故意捣乱!” 言下之意是你不识好歹,长辈都不尊重。我现在没教训你,已经是给你爸面子了。 高坂努力摆出长辈的威严,但他气势不足,身高还矮对方两个头,挺直腰板也没什么作用。 “您可以报警。”陆秋名油盐不进,“结业申请已经批了。大不了我拖到签证到期,被遣送回国。” “不过在警察到达之前,我一定让整个永望知道您干的好事。” 后面这句是压低声音说的,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威胁。高坂自知理亏,不敢吭声。 一定不能报警。市场里面就那些人,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都认识。自己做的是老实生意,绝不能招来警察。 胖老板冷汗直冒。 他大可以在警察面前装傻充愣,把责任全推出去——反正也没有证据。但就算最后没事,也会惹来众人的非议。这家店是他唯一的生计,他家里还有妻子孩子要养活。要是辛苦经营的勤恳形象骤然崩坏,店铺要怎么办?家人要怎么办? 私人恩怨事小,影响店铺事大。 高坂悔不当初。他不该自作聪明,做出那种糊涂事…… 陆秋名继续拨着竹签,碗里的炸豆腐几乎被戳烂。他又拿起瓶七味粉,对着小碗撒进去。 “高坂叔,谢谢您两个月来的照顾。钱您可以不还,但那个包对我来说很重要。” 看出对方的犹豫,陆秋名换下白脸,开始唱红脸。 “我所有重要的证件都在里面,遇上警察查问的话,会有大麻烦的。”青年诚恳地说道,“我保证,只要把东西还给我,您的事我一句也不——” “在留卡不是给你放桌上了吗……” …… 不好,说漏嘴了。 高坂心慌意乱,脑子想要反驳,嘴却不受控制地出卖了自己。 他窘迫地站在原地,汗水不住地流下,脸色涨得通红。周围走过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他生怕被人发现他的难堪。 他确实拿了陆秋名的包。 陆秋名来寄宿了两个多月,一向谦逊乖巧。他看小孩好说话,就动了歪心思,偷偷让他做杂活。 于是陆秋名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清理厨余,洗下水道。休息日也别闲着,还有家务可以做。 上周陆秋名突然告诉他,学校那边准备结业了,要提前搬走。碍于熟人面子,他没好意思拒绝。但一下少了三个月房租,打杂帮手又没了,高坂心里不舒服。 打扫房间的时候,书包里掉出来一个小包。打开一看有二十万日圆,他就鬼使神差的…… “小秋,我……” 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因为在此刻他说什么都没用。东西他没敢扔,就藏在店里的柜子深处。但钱已经花了,一时没法还给他。 短暂的沉默后,突如其来的女声打破了僵局。 “陆秋名?” 来人是个女孩,说着中文,好像和陆秋名认识。她一手拎着鼓鼓囊囊的环保袋,另一手搂着个纸箱。 常慧难以置信:“你怎么在这儿?” 出门时没看到鞋子,她还以为他上课去了。 在home center买完东西,常慧就坐车来了永望市场。她昨天刷帖子看见的,这里一家店搞活动,整箱杯面买一送一。 一般来说,这样的优惠算上时间和交通费并不划算,没必要从松町特意过来。但既然今天都进城了,薅个羊毛就是顺带。 排完长队,她正要走去车站,就看到了陆秋名。 “常小姐,这么巧。我刚买完吃的。”陆秋名冲她笑笑,切换语言跟高坂打招呼,“老板,那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说着就要和女孩一起离开。 “等、请等一下!”没走两步,高坂叫住他们,在柜子里鼓捣了什么,再飞速地打了一碗关东煮追出店外,“这碗是赠品,特意送您的。” 高坂满头大汗,满脸堆笑地递过小碗,再塞给陆秋名一个纸袋。 然后急吼吼地逃回了小店。 一旁的常慧摸不着头脑:“搞活动?” 昨天没看到这家也有买一送一啊。 “一起吃吗?”陆秋名笑容依旧,向她晃晃手里的“赠品”。 恭敬不如从命。又是早起又是挤电车,拿着一堆东西奔波,常慧也是有些饿了。 两人在市场门口的长椅坐下。常慧放下袋子和箱子,终于空出手来。 她咬下一口竹轮卷,不论是滋味浓郁的汤底,还是软嫩弹牙的口感,都称得上一句佳品。温热鲜甜的好滋味,给疲劳的身体带来些许慰藉。 是好吃的,但是…… 常慧看向手里的小纸碗。里面的食材满到快要溢出来,温度也还热乎,传来阵阵诱人的香气。 但陆秋名那边的画面就有点诡异。他那份分量不多,碗里所有的食材都裹着厚厚的辣椒油,已经有些放凉结块了。不仅卖相难看,上头还洒满了意义不明的香料粉。 他面不改色地挑起半块碎掉的炸豆腐,就着奇形怪状的调料一口吃了下去。 …… 怪不得要重做一碗。 常慧心想。 就这卖相,是我也得让他重做。 生煎包 “小哥,可以加你的lime吗~?”大学生模样的女孩满脸通红,“我朋、朋友,说你很帅。” 女孩掩唇作害羞状,看向一旁的朋友们。几人喜笑颜开,对女孩做着“加油啊——”的口型。 女孩个头小小,身形瘦弱。一身轻盈的蕾丝连衣裙,是当下的流行款式。轮廓整齐的齐刘海,应该是用卷发棒烫过,再用喷雾定型。温柔顺滑的长发,一丝不苟的妆容,处处透着她精致的打理。 午后的电车晃晃悠悠。吃完关东煮,陆秋名说不用上课,和她一起回松町。 两人上车没两站,上来几个年轻女孩。她们打扮时尚,有说有笑地走上电车。不一会儿,其中一个女孩走向陆秋名,问他要联系方式。 “不好意思,平时很少用lime。” “那Switter呢?” “不太方便。抱歉。” 听到熟悉的关键词,常慧感觉被刺了一下。 这边的人基本人手一个Switter账号,她也不例外。 只不过,别人是用社交软件,她是拿来卖图挣钱。 被果断拒绝,女孩沮丧地离开。回到朋友身边,几个女孩子围在一起,轻拍她的肩表示安慰。 “为什么不加?”常慧倚在车厢内壁,手里抱着她薅的杯面羊毛,问道,“她很可爱。” 而回答的人只是笑笑:“不太感兴趣。” 陆秋名拎着满满一袋工具,是她的环保袋。看她拿得费劲,他主动提出帮忙。 电车又停靠到站,这站是个换乘站,上车的人很多。乘客们慢慢往里挤,两人的站位逐渐靠近。 “既然还在上学,趁着年轻,可以多交朋友。”常慧看向窗外,铁轨边错综交缠的电线杆飞速后退。她自己都觉得今天话有点多,“不然以后一毕业,时间都交给老板了。” 明明看着也没多大,她却一副沧桑的老成语气。 “常小姐也很年轻。”陆秋名说。 天气已经转晴,天上飘着厚厚的云。列车经过一片公寓楼,整齐的深色玻璃,冷色的建筑外墙,形状是很方正,但略显古板老气。 “过了这个年纪的人了,什么年不年轻的。”常慧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肯定比不上你们大学生啦。” 陆秋名没有接话。柔和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出五官的棱角。额前的碎发有点长,被太阳染成暖色。 常慧觉得,刚才那女孩眼光不错。 女孩们正围在一起说着什么,神情激动而兴奋。齐刘海女孩也积极回应,好像已把刚才的事抛之脑后,和朋友们一起开怀大笑。 真好啊。青春的气息。 她侧过脸,看向窗外的方向。 如果她和正常人一样,也会有精彩的大学生活,也能在空闲的时候和朋友一起逛街。不过可惜,没有如果。 透过车窗玻璃的反光,常慧看到自己的倒影。素面朝天,脸色苍白。头发长期缺少护理,卷翘又杂乱。衣服也很随便,灰灰土土的,连个人样都没有。 大学…… 陆秋名本想再说点什么,但看常慧兴趣缺缺的模样,便把话收了回去。 ………… …… 回到松町,陆秋名说要去趟商店街。于是两人在车站分开。 常慧步行回到家,翻出一幅旧手套,套上围裙,开始她下午的工作。 先处理大门。旧报纸垫在地砖上,进行一定程度的遮挡。锈迹斑斑的铁门,用除锈剂仔细喷一遍,再敷上厚纸巾,静置一会儿。 爬满青苔的墙根,拿小铲子轻轻挫磨。再打来一桶水,倒上清洁剂,用硬毛刷一点一点地摩擦。滑溜溜的青苔很是麻烦,必须大力刷洗。 杂物也需要清理。植物枯败的小花盆,土壤已经结块,沿边缺了个大口,不能再留。两个木制的花架,已经旧到腐朽开裂。常慧用起子撬开生锈的钉子,再插进木头的缝隙,将结构破坏——大块的木头不能直接扔掉,必须敲断拆成小块,再装进袋子。 这里扔垃圾很麻烦,除了垃圾分类,还要留意收垃圾的日期。一旦粗心弄错,就会被邻居投诉。 总之就是很麻烦。房子豪华会遭人嫉妒,房子破旧又会被投诉。要不是社区的人三番五次找上门,她也不至于大白天不睡觉,在这拆木条。 约摸着时间到了,取下铁门敷的厚纸巾,再用工具粗磨一遍。铁门长年失修,锈迹不能一次性除干净,今天只能先做个大概,之后有空再打磨、刷漆。 簸箕收起铁锈的碎片,初始工作告一段落。常慧迭起临时报纸,开始收拾地面。 先用小镰刀割一遍,去除较长的杂草,再拿园艺铲戳进地里,松一松土。小院久疏打理,许多年过去,杂草纵横肆虐,铺地的石子散得到处都是,地面也变得坑坑洼洼。时间有限,常慧打算先除一遍草,至于翻土、找平之类的大工程,要等下次买了材料再做。 小刀割下的杂草装了一大袋,她正准备喷除草剂,才想起忘了买。 杂物间里应该有。常慧脱下围裙手套,走向尘封已久的二楼。 穿过走廊,登上狭窄的楼梯。房子年岁渐长,每走一步都踩出吱呀的声响。昏暗的房间门口,散发着木质结构破败的气息。 循着旧木头的味道,她停在一扇门前。 决定找租客之前,常慧把家里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除了这个和室。 本以为没机会再打开,但现在还是要来。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个心理准备,用力拉开生涩的木门。 普通规格的和室,大大小小堆满了杂物。不同于常慧现在的房间,这间房坐北朝南,采光极好。 时隔五年,常慧再次踏入了这里。 应该是在这附近。常慧径直走向某个角落。这里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园艺用具,袋装营养土,浇水壶,植物支架…… 有了。有机除草剂。有效期已经看不清楚,先凑合用吧。 找到了东西,常慧想要快速地离开。但终究没抵过亮光的吸引,在最后一瞬回了头。 她走过去,推开窗户。那扇窗框着一颗大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明晃晃地洒进来。 这里不是她的房间。但窗户附近的榻榻米,一度是她玩耍的地方。暑假的时候,她每天都会来二楼这里,就着这片景色午睡。 小镇依山而建,夏天也不会很热。如果遇上下雨,甚至会有些冷。担心她午睡受凉,这时候总有人过来,轻轻给她盖上被子。 常慧又躺在了这个地方。被柔和温暖的阳光包围,窗外的风景美丽如常。 ——似乎都还像从前一样。 窗外吹起风来,一滴露珠砸在她的眼角。 ——不会有人给她盖被子了。 ………… …… 常慧做了个梦。 梦里的她还是小孩模样,穿着轻飘飘的花裙子,被一个漂亮女人牵着,走在大街上。 “……,我想吃生煎包!” 梦里自己的声音模模糊糊,听不太真切。 “好呀,我们小宝贝真乖!……这就带你去吃!” 女人伸手摸摸她的头。她化了精致的妆,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笑容温婉。 她们去的小店非常狭窄,只有四张桌子。老板端来一盘生煎包,个个底部煎得香脆,撒满芝麻葱花。夹起一个咬开,滚烫鲜美的肉汁在嘴里迸裂,常慧被烫得措手不及,拿起杯子大口灌水。手忙脚乱之下,裙子被弄湿了一大片。 “慢点吃呀!”女人拿纸巾帮她擦拭,没有丝毫责怪的语气,“小心一点。有没有烫到?” ……! 常慧试图开口跟她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突然画面一切,女人放开了她的手,往前走得越来越远。 ……,别走…… 女人好像听不见她的呼喊。女人的背影越来越小。 生煎小店的灯光灭了,场景也被黑暗替代。 别走…… 女人终于从画面里消失。 良久,在一片虚无的混沌之中,常慧听到有人叫她。 “……你……在吗?……” 那声音越来越近,由下往上,攀上了楼梯。 “……歉……常小姐,你在吗?” 声音站到了门口。 与此同时,常慧猛地醒来。 “……妈妈。” 她终于夺回声带的主动权,清晰地发出了声音。 ………… …… 常慧从地上爬起来,拿着除草剂,关上和室门窗。 气氛有些尴尬。她不知道他看到多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缩了缩手臂。大开着窗户睡着,还真是有些冷。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空变成一片深蓝。蓝调时分的最后一刻,常慧打开走廊的小灯。细绳坠着的灯泡之下,昏黄的光影轻轻摇曳。 “抱歉常小姐,打扰你休息。”陆秋名率先打破僵局,“信箱里有你的信。我看是挂号邮件,就想拿来给你。” 他的手递来一个信封。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指甲修得很干净。伤痕已经基本痊愈,指头没包贴创口贴,比之前的样子好了太多。 “谢谢。”常慧接过信封,准备下楼回房。 此刻青年的另一只手伸出,递来一件白色外套。轻薄透气的材质,夏天做个外搭正好。 一阵微风吹过,送来些许清冽的气息。走廊陈旧的木头味里,添了些果木香。 “常小姐,起风了。” 青年看向她的眼睛。 “小心着凉。” 水煮蛋 常慧洗了把脸,回到房间。 小刀裁开挂号信,纸上寥寥几行字,熟悉的笔迹健勇有力。 小慧 近来可好? 宫城那边线索断了,我会尽力再找。 钱的事不用担心。 请一定照顾好自己。 夕川 不是什么好消息。但多少也在意料之中。 常慧把信件仔细迭好,拉开床头的抽屉。里面已经塞着厚厚一沓信件,靠下的信封都有些泛黄了。 整理好信件,她打开手机,给夕川转去一笔钱。她现在是挺拮据,但该付的钱不能少。 常慧关掉顶灯,靠墙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发呆。 熟悉的压力席卷而来,从看不见的角落,将她紧紧围住。 五年来她倾尽所有,寻找一个问题的答案。但她一无所获。那个问题逼得她快要窒息,它就像一把看不见的利剑,时时悬在她的头顶,随便哪天就能要了她的命。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也许明天就能结束,也许这辈子都不会解脱。 这样的不确定性令她惶恐。她不怕前路的遍地荆棘,就算再难她也会坚持;她只怕时间不等人,就算得到答案,最后也只剩一场空。 常慧身体缩成一团,微微地颤抖。不见光亮的夜晚下,她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现实就像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她的脖颈,让她动弹不得。 她没得选择。 ………… …… 一楼大房间,书桌前,陆秋名正在看书。 这本书是日文书籍,文法晦涩,含有大量生僻词汇。他手里握着一支铅笔,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有些超出他的预期。好在已经安顿下来,终于能抽空学习。 他还不太习惯这个陌生的语言。口语方面,日常交流是没问题了,毕竟在本地人家住了两个多月。但阅读文章,特别是正经的书面用语,还是有些磕磕绊绊。 他的英文很好,但在这边不太派得上用场。本地人要么不会英语,要么语句生硬,发音奇特,让沟通雪上加霜。东拉西扯半天,最后还是得说日文。 今天的状态并不理想,三个小时才读了五页。本就读不顺利,竖向排版更是增加难度。陆秋名频频走神,连续两次看跳了行,又得退回去重读。 算了。 陆秋名举旗投降,重重地向后一躺,心绪开始乱飘。 这房间面积不小,比高坂安排的房间大了一倍。租这里之前他也看过别的房子。不是超出预算,就是面积太小。其中有一间很夸张,宽度窄到展不开手臂。虽然那个赵旭东满嘴跑火车,但西阪城内的房子小,这话倒是没乱说。 不管怎样,一个人住个大房间,也算是不错了。 屋里的床铺书桌都是实木,有些年头了。掉漆非常严重,但质感结实,设计精美,能看出当年的价值不菲。 厨房也装修得仔细。台面没什么磨损,炉灶看着不旧,水槽下水管翻新过,柜子里还摆着很多烹饪用具,以前定是经常使用的。 这房子好像有些故事。 常小姐……好像也是。 他想起傍晚回来的时候。常小姐不在房间,一楼找了一圈,只看到沾着泥土的围裙手套。隐约有些担心,他登上了二楼。 天色即将昏暗,晨昏蒙影的时刻。女孩蜷缩在窗户下面,身体微微地颤抖。她的表情痛苦,眉毛绞成一团,嘴唇紧紧抿住,长长的睫毛还挂着泪珠。 他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于是连忙下楼,去取他的外套…… 脑子越来越乱,他突然有些饿了。 去煮个夜宵好了。 ………… …… 房间的黑暗一角。 不知发呆了多久,常慧开始动作。 今天没心情拍素材,纯粹为自己释放压力。 她躺在地上,掀开棉质的裙摆,把布料堆到腰部。屈起膝盖,张开双腿,手指伸向下身。指腹抚向下面的小缝,轻柔地来回摩挲。 缺乏前置动作,手感有些干涩。 于是另一只手摸索着打开抽屉,掏出一组道具。 线路弯弯绕绕,常慧摸着黑整理一番,大致摆出走向。 常慧解开内衣,将夹子轻轻夹在乳尖。敏感部位遇上冰凉的触感,被惹得一阵轻颤。 下面褪掉碍事的内裤,剥开小瓣,再捻住中心位置,打着圈按压。随着手指的动作,某处渗出一股液体。看来准备工作已经足够。 常慧拿起椭圆小球,抵在凸起的地方。再顺着电线,打开道具的开关。 猛烈的振动立刻向身体发起全方位进攻。 与自己的手指不同,道具的刺激猛烈而无章法。夹子提供一定程度的挤压,虽不会太痛,却能让刺激无死角地到达。 随着阴蒂的轻颤,腿间流出更多的湿滑。简单粗暴的刺激让她无法避让,身体逐渐脱力。常慧用牙咬住手腕,以防自己抵不住快感,叫喊出声。 廉价的电机发出的“嗡嗡”声,在黑暗中十分明显。没过多久,她就坚持不住了。来不及关掉开关,机械的振动在高潮时继续作用,下身的娇柔颤了又颤。 一股水流从下面涌出,弄湿了她的大腿。 到达顶峰的那一刻,她又闻到一股熟悉的、果木的清香。 糟了。 她这才想起身上穿着陆秋名的外套。 ………… …… 陆秋名正在厨房,正拆着一个纸箱。那是他刚买的新电热水壶。 突然一声门响,常慧匆匆忙忙走出了房间,抱着一大团衣服,冲进了浴室。 常慧在浴室对着光仔细检查,里里外外看了五遍,只有一小块可疑的水痕。她做贼似的搓掉那块痕迹,再塞进洗衣机,按下启动键。 自己这都干了什么…… 草草冲了个澡,常慧换上家居服,走向厨房。在洗衣程序完成之前,她得看好陆秋名,防止他发现什么端倪。 而且也想看看,他在厨房干什么。 新买的水壶功率挺高,水很快烧好。陆秋名打开一个餐盒。那是一盒名为“UFO”的炒面。打开盒子,倒入蔬菜包,加入开水泡制。几分钟后,掀起尾部上方的封口,倒掉泡面用的水,加入灵魂调料包。撒上香料,搅匀即可开动。爽滑柔韧的面条,挂满甜味的酱汁,香味十足。 “你这是……夜宵?”常慧心里有鬼,没话找话。 常慧看向台面,是方便炒面。那应该还好,翻车不到哪里去。 “是的。常小姐要一起吗?”陆秋名说,“我还多做了个水煮蛋。” 他的表情和楼梯间那时一模一样。眉眼深邃,绅士关切。 ……他怎么老是这个眼神? “不用了,我不饿。” “噢。”他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等等,什么水煮蛋?水煮什么蛋? 他有前科。他不能进厨房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水煮蛋这么简单的东西,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陆秋名端出一个雪平小锅。应该也是他新买的。常慧觉得那个锅……好像正散发出不详的气息。 他揭开锅盖,里面没有什么“水煮蛋”。整个小锅被白色的网状物充满,就像是某位蜘蛛的老巢。锅里水汽完全干涸,底部隐约看见两个裂开的蛋壳,中间还夹着白色的,溢出的,蛋白质。 “好像不小心烧干水了。” 看到这幅景象,陆秋名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这一点让常慧非常惊讶。 这到底是什么人?他究竟经历过什么? “只是煮散开了,没什么大问题……” 不是,这简直哪里都是问题好吧!? 说着,陆秋名将水煮蛋,哦不,蜘蛛网,用勺子收集起来,放进了炒面盒。还搅了两下。 然后开始了他的夜宵。 大麦茶 “你……真觉得这个能吃?” 常慧看向那盒炒面。圆形盒子里放着粗细均匀的面条,被深色的酱汁裹满,颜色看着就很有食欲——如果没有那些鸡蛋的话。拜他所赐,现在的面条之间塞满了奇形怪状的鸡蛋碎,本来卖相还不错,但搭上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算是白瞎了。 “嗯?”青年夹起一撮面条,准确来说是面条鸡蛋混合物,塞进嘴里,细细地嚼了两下,“可以吃啊,还挺不错的。” 陆秋名神情认真,动作甚至透出些优雅。好像对他来说,这跟高级牛排没什么不同。 “……呃,一般来说,水煮蛋应该是圆的。”常慧试图含蓄一点,“煮成这样的话,应该,大概,算是做失败了。” 她不确定他是没吃过水煮蛋,还是没见过水煮蛋。也许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种人,这种人从小养尊处优,是不会吃这种东西的。 等下,她为什么要给一个成年人科普水煮蛋应该是什么样子? 两人站在岛台旁边。家里能卖出价的东西都卖了,所以没有餐桌,也没有椅子。常慧吃饭就坐房间地上,但陆秋名,他好像更喜欢在厨房现做现吃。 “常小姐说得没错,水煮蛋确实是圆的。”陆秋名闻言,把盒子放在台面上,仔细地回应她,“但我不认为这是做失败了。” 看来他并不是没有常识。常慧想着,但他对食物的理解,好像也确实异于常人。 “不算失败吗?”常慧没明白。火开大了,水烧干了,导致蛋壳裂开,蛋清蛋黄流得到处都是,最后煮出一锅不明物质,这还不算失败? “如果我的目的是得到一颗‘圆形水煮蛋’,那我确实是失败了。”陆秋名说,“但如果我只是想补充些便宜的蛋白质,我现在已经做到了。” 常慧尝试中译中:“你想说形状不影响食物的本质?” “没错。即使我把它煮裂开了,它也依然是蛋黄和蛋白质,成分没有发生改变,并不影响进食。”陆秋名投来真诚的眼神,“不过看样子,常小姐更喜欢圆溜溜的,光滑的那种水煮蛋。” 他把常小姐的那颗也煮裂了,怪不得她不吃。陆秋名暗自琢磨,看来下次得给她煮圆的。 “……”常慧彻底被这逻辑折服,想不出能回复什么。他的话乍一听没什么道理,但仔细一想,好像又有点道理。 常慧走向水池,从沥水架上拿起两个玻璃杯。 “那个……”常慧尝试转移话题,“陆秋名,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说到底,探讨水煮蛋的形态不是她的目的。她其实更想说点别的。 “常小姐请说。”陆秋名倚在岛台边上,修长的双腿随意地放松着。 常慧打开冰箱,取出冷冻室的冰格,掰下几颗冰块。 她又拿出一瓶饮料:“你很喜欢做饭?” “还算挺有兴趣。”他答。 常慧拧开瓶盖,浅褐色的液体和冰块碰撞,显出一种晶莹的质感。 这是一盒随处都能买到的大麦茶。大麦烘烤出香,再制成茶水,是本地热销的平价饮料。纯大麦茶会有些苦,这款添加了部分玉米茶,提供甜味。严格来说,它并不是“茶”,而是加了玉米的大麦水。它没有茶叶的涩味,透着粮食的香气,口感清爽。常慧偶尔会买,喝的时候加上一点冰块,正适合现在的初夏时节。 “其实现在生活都很方便,超市便利店什么都买得到。”常慧递给他一杯加冰大麦茶,“自己做饭,花时间不说,收拾起来还很麻烦。” “现在刚第一学期,来了没多久,什么都觉得新鲜。”她喝了一口茶,“但这边的人呢,是很注重社交圈子的。如果开头没融入进去,之后就只能独来独往了。” “常小姐的意思是……” “你……能不能,尽量,减少做饭?”常慧仔细斟酌用词,尽力表示委婉,“算上买菜收拾的时间,自己做饭根本不划算,还不如和朋友出去吃。” 她是真觉得做饭麻烦。她曾经每天吃精美的便当,但那只是受周围的影响,是环境所迫。 反正吃进去都要消化,吃什么都一样。就像这厨房,以前天天用,后来还不是空置吃灰。 和电车上一样,她又说了“朋友”。 青年明白了她的用意。但他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把问题抛了回来。 “常小姐说得有道理。”陆秋名喝了一口大麦茶,冰凉清爽的口感沁入心脾,“那常小姐你呢,一般和朋友吃什么?” 吃什么?到处淘来的方便食品,便利店的临期三明治,寿司店卖剩下的折扣套餐都算打牙祭。偶尔开罐打折啤酒消遣一下,还要省着点喝。她吃什么全看商家心情,什么便宜吃什么,不敢奢求口味,只求维持生命体征,不被饿死。 至于朋友……那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 “我不一样。”常慧回避他的眼神,“我吃得少,便利店随便买点就行了。” 你不一样,你是大学生,学校随便找个伴一起,不是分分钟的事。 而且你也不用担心预算。常慧想起刚在浴室看到的男士洗发水,那牌子价格是她用的五倍。 而陆秋名似乎并不这么想。 “和别人一起吃饭,那就不止是吃饭。”陆秋名拿着杯子,他的指节白皙而修长,“首先要决定吃什么,口味不同的人要互相迁就。其次要想说什么话题,有时候绞尽脑汁避免冷场,就没有精力品尝美食。” “每个人的节奏都不一样,有些人习惯快速解决,有些人喜欢慢悠悠的,那又会出现一方等待另一方的情况。” 青年又喝下一口水,他的喉结微动,显出优越的脖颈线条。脖子下方身板挺直,体态似乎很好。 “我的同学或许会像常小姐说的那样,结伴一起吃饭、聊天。但我觉得,宝贵的午休时间浪费在这种无用的社交上,着实有些可惜了。”陆秋名说,“对于我来说,和不感兴趣的人一起吃饭,没有意义。” 常慧抱着杯子,冰凉的触感从她的手指向上蔓延。青年语气真诚,听得出是他真实的想法。 他这两天规规矩矩,对她礼敬有加。常慧犹豫了。租房那天她也没说不让做饭,现在新加规矩,总感觉不太好。 她看向他新买的水壶,他刚才拆开,包装盒还放在地上。他是个很有诚意的租客。也许上次的番茄炒蛋,真的只是一次意外呢? “况且,我也没有朋友。”陆秋名又说,“我没有能一起吃饭的对象。” 常慧讶然:“你同学呢?” “前几天结课了。” 陆秋名简单说了之前的事。在学校读了两个多月,和寄宿家庭的大叔发生矛盾,他不得不匆忙搬走。临到搬走的时候,大叔还“拿”走了他所有的现金,并且拒绝退还。 在店里帮忙干活的部分没说。他还没办兼职许可,某种程度上这是非法打工。 也不知道没发工资的打工,算不算违法。 一次性交了三个月房租,加上押金、保证金、礼金、中介费,和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他手上剩下的钱不多,这才选择自己做饭。 “竟然是这样……”常慧难掩震惊,“那你不准备报警?” 他看起来一副有钱少爷的样子,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想起自己开出的,那不算实惠的租金,还有一分没免的杂费,常慧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那倒也没什么,下个月生活费到账就没事了。她想。 “没有证据的事,他不会认的。”陆秋名弯腰,打开纸箱,掏出一迭东西,“最近没时间管他了,我在准备七月的考试,这个比较要紧。” 深知警察有多不靠谱,常慧也没有再劝。 “今天下午我去商店街看过,算了笔账,自己做饭会划算很多。”他翻着几个花花绿绿的小册子,“所以这段时间,还请常小姐多多担待。” 快洗的程序结束,浴室适时响起洗衣机的声音。 “那好吧。”常慧做出让步,“那你下次试试鸡蛋冷水下锅,火别开太大。” “好。” 常慧正欲离开,陆秋名又叫住了她。 “常小姐,请等一下。” 他挥了挥手里的单子,那是一张优惠券。上面写着“店庆活动,全场两折”。 “明天一起吃火锅吗?” 青年眼睛弯弯,笑容真挚。 寿喜烧 常慧晾好衣服,回了房间。 她本想拒绝陆秋名的邀约。但看到传单上大大的“80% off”,还是不争气地说了好。 两折,那可是两折。她都没见过几次两折。 她大老远跑去买的泡面也才五折,还要坐半天的车。他竟然搞到了两折的券。 这家伙是什么先天薅羊毛圣体吗? 常慧躺在地铺,胡乱划着手机。没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垃圾短信倒是不少。一看就假的钓鱼信息,群发的商品推销,借贷公司广告。往下翻翻,还有银行的扣费提醒……老天,有些事不用讲那么详细的。 房产税也是最近收。她已经收到通知书了。 烦再多也没用,还是得赚钱。常慧打开上次拍的视频,开始“工作”。 其实她也不是好吃懒做,但她是真受不了那些嘴脸。上次被辞退是在一个月前,便利店遇到客人发疯,非说她找少了钱。就算查监控证明她没错,那老头也不道歉,三天两头过来找茬。她忍不住大骂老头一顿,引来路人围观。最后店长没办法,摆出一副“对不起你啊但我也很为难”的样子,让她走了。 再上一次更离谱,礼品店的老板人品不行,背叛家庭,出轨成性,害得老婆神经衰弱,家里鸡犬不宁。老板娘整天疑神疑鬼,生怕她和老板有什么。刚满一月就辞退她,还说要换个男店员。 男店员能顶什么用。常慧气得牙痒痒,要出轨的对着男的也能出。不如把老公换了,一了百了。 常慧拿出一个旧电脑,打开视频剪辑软件。 这些年她什么工作都做过,除了搬砖这种体力活,其他都做了一遍。她没学历,别说公司不要,就算进去做白领,也是天天加班的命。她做的最多的就是服务业,这种比较灵活,混不下去就换个地,有的是店铺要招人。 如果只求温饱,兼职是勉强够用。但她有事要做,需要很多钱。最多的时候她一天三份工,做到筋疲力尽,但还是赚不够。无奈之下,她走上了这条路。 福利姬。 字面意思是发“福利”的女孩。 ……这已经是好听的说法了。说难听点,离真卖也只差一步。 她知道很多“同行”的情况。都是些年轻女孩子,一开始可能只是搞着玩,关注的人多了,就开始收费。过门槛加私人号,发图发视频,付费陪聊,包月定制……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更有甚者约起了“线下”,和真卖无异。 了解这些不需要自己经历,搜一下关键词就知道了。这“行业”需求很大,近年来有扩大的趋势。现在甚至有些小女孩,不好说是赶时髦还是怎么,也在搞这些。 常慧比较纯粹,就只卖图和视频。P得本人都不认识的那种。 很多人以为视频不能“P”,其实这是大误解。现代科技那么发达,什么都讲算法,拍照都能美颜,视频凭什么不能P? 常慧熟练地按着键盘,同样还是那一套。磨皮,去皮肤瑕疵,贴图遮挡,拉伸比例,调整色调……最重要的一步,降低分辨率。 虽然不露脸也不露点,但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常慧按下回放。略有些糊的画质,诱人的暴露衣着,白得吓人的皮肤,不太像真人的比例。大大小小全部修过一遍,连低微的呻吟都被改了声线。一切都很完美,画面上的“人”已经完全不像自己。 某种程度上讲,她不是真的“福利姬”。 她是个骗子。 ………… …… 第二天。 陆秋名在房间待了一天,被语法和单词折磨的一天。 晚上六点,他准时敲开常慧的门。 常慧穿了一条中袖方领连衣裙,简单的米色款式,裙摆大约到小腿,是条优雅的长裙。 她昨晚“工作”到深夜。本想休息一会,起来搞院子。但想到晚上的饭,索性给自己放个假,睡了整个白天。 陆秋名也没像前两天那样穿黑衬衫。他穿了件很休闲的印花白T,胸口处印着小小的黑猫图案。外面还搭着那件常慧洗的外套。 看他穿了两件,常慧还看了下天气。今天好像没那么冷,晚上也没有刮风。 两人一起出发,走向松町唯一的商店街。 傍晚,华灯初上的时候。商店街上熙熙攘攘,很是热闹。常慧已经很久没仔细逛过这条街。每次来不是去便利店就是去超市捡打折商品,还真没怎么感受过氛围。 很快到了地点,这是一家寿喜烧店。正值饭点,餐厅门口热闹非凡。远远看去,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 “要排队诶。”常慧看向周围,好像都是冲着两折活动来的顾客。 陆秋名向店员出示优惠券,店员做好登记,给他一个小卡片。 39号,不近不远的距离。 两人在店门口前的凳子坐下。各种各样的灯牌看得人眼花缭乱,常慧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陆秋名递给她一杯水,是店员刚端过来的。 “常小姐喜欢拍照吗?”他问。 “没有。” 捏着纸杯,想起自己的“工作”,常慧有些无奈。天知道她每次给自己“拍照”时,是什么心情。 她刚才举起手机,只是觉得景色很美。而她自己,与美无关。 “我平时也喜欢记录一些美景。”陆秋名说。 “是吗。” 常慧明显不想接话,平淡的聊天在此中断。两人安静地坐着,等待叫号。 天色渐晚,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人们结伴而行,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风格迥异的人路过,擦过常慧的裙摆。 搭配好像有些奇怪。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 “刚才那个人……”陆秋名看向两人离开的方向,有些欲言又止。他们走得挺快,他不确定是否看错。 “怎么了?”常慧问道。 “39,39号——”店员正好叫到他们。 “没事,可能看错了。”陆秋名拿起卡片,起身向前,“39号,来了。” 两人走进店里,被店员领到桌前入座。周围气氛十足,充满着客人的谈笑声。 昨天陆秋名说“火锅”,其实并不准确。他以为的寿喜烧,是比较出名的那种“小火锅”,严格来说那是关东的做法。关西的寿喜烧,其实与它有些区别。 广告说是全场两折,但仔细一看,旁边还有行小字,写着“指定商品”。看似大力促销,实际上没得选择。于是两人照单点了打折套餐。 店员很快端来小锅和配菜,简单讲解了一下,就匆忙离开了。 铸铁盘烧热,用牛油擦拭,放上牛肉片。煎出油脂后,放一勺白糖,加水化开,加入秘制酱汁。牛肉要先吃,待到煎出美拉德反应,就蘸上生鸡蛋液,细细品尝。爽滑鲜嫩的牛肉,带一点微微的甜味,入口即化。 高级一点的店铺会选用和牛,那样油脂更足,更加入口即化。有些店甚至会一对一服务,全程帮忙煎制。 这家就没那么高端,食材和服务都是普通水平。特别今天搞活动,店里全部满座,服务员都忙不过来,更不可能帮忙煎肉。 但常慧觉得正好。她喜欢自助,这样不用和服务员说话。可能是出于对同类的怜悯,她很明白服务业的辛苦。因为自己打工的时候,也很不想和客人说话。 店内环境狭小,周围环境喧闹,时不时传来邻桌喝酒客人的大声叫嚷,不太适合文静的聊天。陆秋名说跟人吃饭找话题很累,常慧也这么想。于是两人默契地、安静地品尝着美食。 锅里的酱汁混合着肉的油脂,香味十足,正适合放配菜吸汁。 配菜有洋葱、老豆腐和蒟蒻丝。煎过的洋葱鲜甜,老豆腐吸汁,而蒟蒻,也就是魔芋丝,提供爽滑Q弹的口感。 作为蘸料的生鸡蛋也别浪费,快到尾声时,搅搅匀倒进碗里,和配菜一起做成生鸡蛋盖饭,完美比例,一扫而空。 完美收官。 多谢款待。很久没能饱腹一顿的常慧,放下筷子,用纸巾满足地擦了擦嘴角。 结完账,确实是两折,不过不含税。即使是这样也很便宜,可以接受。在前台付完款,两人走出门外。 “挺好吃的。”常慧十分满足。 “确实味道不错。”他看样子也吃得满意,“就是生鸡蛋……不太吃得习惯。” 招牌灯箱的光亮,映得青年的白衣微微发光。 “谢谢。”常慧小声说道。要不是他拿的券,这顿饭没一万圆下不来。 而青年没有像往常一样,向她客气地回应。常慧看向陆秋名,他的表情严肃,眉头紧皱,眼睛死死盯着小巷的方向。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神情。 “美奈?” 小巷那头,一个男人正拉着一个女孩,和她说着些什么。两人拉拉扯扯,似乎有什么问题。 陆秋名往那冲了过去。 苦薄荷 小巷的阴影处,商店街的一方偏隅。 “别闹了,快跟我过来!” 一个男人扯着女孩的手臂,粗暴地往巷子里拖。男人大约五十来岁,挺着个大啤酒肚,衣服皱巴巴的,身上有明显的酒气。 “不行……” 女孩明显不情愿,努力地挣脱着,却敌不过男人的力气。她看着大概十四五岁,穿着轻飘飘的藕粉色短裙,瘦瘦小小的。虽然没穿校服,脸上也化了浓妆,怯生生的眼神却作不了假,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 “喂,你干什么?”陆秋名走上前,拉开男人的手,“美奈,没事吧?” “小秋哥……”被称为美奈的女孩,看到陆秋名后像遇到了救星。她甩开男人的禁锢,往陆秋名常慧这边靠。 “别管老子闲事!”突然有人坏他好事,男人十分恼怒,“你他妈谁啊?” 陆秋名没搭理他,轻声问女孩:“你怎么会在这儿?” 美奈没有回答。她看起来受了不少惊吓,小脸上挂着泪,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 “喂,你这家伙,别太得意!”男人被无视,顿时气血上涌,“少在这逞英雄了!” 他嘴上骂骂咧咧的,拿着酒瓶走过来,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臭老头,放开你的脏手。”常慧打断他的自嗨,“一把年纪了还搞女学生,看看你那样,谁看得上你啊。没有镜子,总有尿吧?” 听着是本国语,逻辑却很陌生。冷不丁地被一通输出,男人当即就地宕机:“你、你又是谁啊?” 陆秋名试图讲道理:“先生,你喝多了 。今天的事——” 常慧却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她拨开陆秋名,向男人走去。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秃子一个,看起来连人样都没有,还在这骚扰小女孩。”常慧语速不紧不慢,“你这种人,活着就是社会的累赘,拿养老金都是浪费纳税人的钱。死老头,还不赶紧滚。” 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很烦躁的样子。 “你、你……”男人下意识地举起双手,但看着旁边的陆秋名,又犹豫了。有高大的年轻男人在,他没敢真的动手。 “话都说不清楚,你是白痴吗。”常慧不耐烦地摆摆手,“人渣,我要长你这样,早就以死谢罪了。你动手试试,我马上把警察叫来。” 男人愣在原地,他从没被年轻人这样教训过,更别说对方是个女人。 陆秋名趁机补刀:“这孩子还没成年,骚扰她已经是大罪,再加一条打人……先生,那你可就麻烦大了。” “喂!你不是跟我说成年了吗!”男人气急败坏,对着美奈大吼,“你竟敢骗老子!” 美奈不敢吭声,只是轻轻地哭泣。 “老色鬼,你闹够没有?赶紧滚吧。”常慧掏出手机,打开拨号的界面,“你再不滚,我真报警了。” “可恶……” 男人一副很不甘心的模样,骂骂咧咧地走了。 ………… …… 几分钟后。 “没事了,那家伙已经走了。” 常慧递给女孩一张纸巾。普通的三层面巾纸,触感柔软,质量厚实。好像是上次买东西送的试用装。独特的草本调香,淡淡的薄荷味道,带着一些清苦的感觉。 “谢、谢谢……” 美奈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她被吓得不轻,现在还没缓过来。 “认识的?”常慧看向陆秋名。他刚才直接叫了女孩的名字,两人看起来还挺熟。 “嗯。”陆秋名说,“之前我在高坂家寄宿,她是高坂叔的女儿。” 常慧点点头,做出一个“收到”的表情。 “美奈,你怎么会在这里?”陆秋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未成年女孩,大晚上不回家,跟老男人拉拉扯扯,怕是遇上什么事了。 “小秋哥……”美奈看看陆秋名,又看看常慧,欲言又止。 “你不用怕,这是我朋友,常姐姐。”陆秋名看出她的顾虑,安慰道,“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的。” ……不对吧,什么时候是你朋友了。 我好像是你房东来着。 常慧在心里暗自吐槽。 “小秋哥哥,常姐姐……”得到常慧肯定的眼神,美奈终于开口,断断续续地说着。 美奈今年十六岁,在西阪城一所学校上高中。 父亲开了一家小吃店,平时起早贪黑,十分忙碌,不怎么能见到他。母亲是家庭主妇,照顾她的日常生活,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家三口关系不错,虽不富裕,小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转折发生在年初的时候。一家三口刚一起过完新年,母亲就病倒了。 “……新年的时候,我们还来了鸟松神社参拜。”美奈吸了吸鼻子,“回去之后,妈妈就住院了……” 鸟松神社位于松町南侧的鸟松山,是小镇为数不多的观光场所。常慧小时候去过几次。 结束了难得的家庭旅行,美奈妈妈就住进了医院。自此家里一团乱,父亲每天除了工作,还要兼顾家务和女儿,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 再之后,高坂接了寄宿的事,陆秋名住了进来。 高坂每天忙忙碌碌,而美奈不是上学,就是去医院探望。父女俩没说家里的事,陆秋名与他们相处不多,其实也不是很熟。 寄宿家庭,本意是让学生和本地人一起生活,方便他们快速地融入。但高坂家这个情况,相处锻炼的机会也泡了汤。更别说他还要帮高坂干活。关系更是好不到哪里去。 怪不得没见过高坂阿姨。陆秋名想。 “这段时间,妈妈的情况越来越差,每次看到爸爸,他都愁眉苦脸的。”说到家里的事,美奈又哭了起来,“我、我听同学说,有方法可以赚钱,就……” 美奈按同学说的那样,打扮得尽可能成熟,去街上乱逛。很快,她就被刚才的男人搭讪。 “……他问我成年了吗,我说成年了。”美奈哭着说,“那家伙说,只要我陪他吃饭喝酒,就给我两万圆。我没想到他会……” 男人开车带她四处乱逛,最后来了松町,吃了顿西餐。美奈本以为他会履行承诺,吃完饭就让她离开。但他却猛地把她拖进小巷,打算来硬的。 美奈想起那人恶心的触感,话再也说不下去。 “你今天是……第一次吗?”常慧问道。 “嗯、嗯……” 女孩哭得梨花带雨,常慧看得有些心疼。 “不管怎样,以后不要做了。”常慧看着面前的女孩,小小的个子承担了太多不属于她的重量,“援助交际这种事,陷下去回不了头的。” “我……我以为只是吃饭……” “一开始只是吃饭,聊天。然后就会有意无意地摸你,产生身体接触。”常慧叹了口气,“再后来就拉你去情人酒店,你说不愿意也没用,他们会说付了钱的。” “只是吃饭就能赚好几万,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不管是‘爸爸活’,还是‘援助交际’,都不要再做了。”常慧轻轻地擦去她的眼泪,淡淡的薄荷苦味从她指上传来,“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开了头,就回不去了。” “常姐姐……” 说了半天自己的事,给别人添了麻烦。但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姐姐,不仅没责怪她,反而耐心温柔,对她关怀备至。 美奈再也忍不住,哭着扑到她的怀里。 “没事了,美奈。没事了。”常慧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肩。 “我们送你回家吧。” 啤酒 送完美奈,两人再次回到松町。走出车站,时间已是凌晨。 常慧走进附近的便利店,拿了几罐啤酒。她现在憋屈得很,急需做点什么解压。 付完钱,两人慢慢走在街上。小镇没有夜生活,路上只有他们,和忽明忽暗的路灯。 “抱歉。” 两人一路无话,陆秋名突然打破沉默。 “什么?”常慧有点摸不着头脑。 “刚才那种情况,没能做什么。抱歉。”月光洒在青年的脸上,他的声音闷闷的,表情看不真切。 回家路上有条小河,常慧朝河边抬了抬下巴,示意陆秋名去“坐坐”。 “没事。”常慧在河堤的台阶坐下,“是我骂得太快,让你没有发挥空间。” 陆秋名在她旁边坐下。 “常小姐,很厉害。” 那时的她气势十足,骂人的话不带重样,几个咬字甚至有弹舌音……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是吗。”常慧拿出一罐啤酒,指腹扣起拉环,发出一下清脆的声响,“美奈妈妈的事,你之前知道吗?” “不知道。高坂叔只跟我说阿姨有事,回老家了。”陆秋名说,“但看他的情况,多少猜得出有些事。” 所以他没逼着高坂还钱。拿回了包就算了。 “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很不公平?”常慧一口气灌下去半罐,理应甘醇的口感,尾调却有些苦涩,“那么小的孩子,就要经历这些。” 这句话,是在说十六岁的美奈,也是在说十六岁时的自己。 陆秋名没有回答。他静静地看着河面,湍急的水流反射出粼粼月光。 常慧那边的袋子窸窸窣窣,她又拿出一罐啤酒。 “喝吗?”她朝陆秋名晃了晃。 “谢谢。” 陆秋名接过。是本地的国民品牌,号称特殊工艺的Asiha啤酒。温度冰到正好,罐子外部挂着细密的水珠。陆秋名打开拉环,喝下一口。 “咳、咳咳……”然后被呛了个措手不及。 “没喝过酒?”他的反应实在有点夸张,常慧不由得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你们留学生,在外面什么都玩过了。” “没、没有的事。”陆秋名整理了下呼吸,像是要掩饰尴尬一般,“它的味道……很特别。” 河边的微风吹过她的头发,常慧把碎发别到耳后。她手里的罐子已经空了。 “有时候我真在想,这些男人能不能死光。”她冷笑两声,“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搞小女孩。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陆秋名没有接话。虽然常慧说的不是他,但他作为一个正在被同类拉低评价的“男人”,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羞耻感。 “这里——每年有多少女孩‘下海’,你知道吗?”常慧的声音低落非常,“……数不胜数。之前有杂志估算过,每200个女孩,就有1个拍过片子。这还是好多年前的数据。” “这还不包括那些‘擦边球’。毕竟私人约会,‘你情我愿’的事,谁也不能说什么。” “但这其中,有多少女孩子是真心愿意的呢。”常慧又打开一罐,灌了几大口,“他们只会说,你同意了约会,又收了钱,就默认了可以做一切事。但她们,真的就该被如此对待吗?” 眼前又出现美奈泣不成声的画面。常慧从她身上,莫名其妙地想到一个人。 今天的啤酒好难喝啊,又酸又苦。还说什么特殊工艺,什么进口啤酒花,扯淡呢吧。 常慧抱着膝盖,头发披散下来,将她的神情厚厚盖住。 “常小姐……”陆秋名想说点什么,但想了又想,还是没想出好的回复。他没干过什么坏事,但他作为一个天然的“男人”,这时候说什么都有些无力。 月光皎洁,小河潺潺,河边吹着微风,传来些许青草的气息。深夜的小镇静谧非常,常慧在这安安静静地发呆。一切都那么好。 就是心情不太好。 良久,常慧终于再次开口。 “喂。”常慧手上的罐子又空了。她盯着陆秋名,眼色已经有些朦胧,“你不喝,就给我。正价买的,不能浪费。” 她身边已有几个空罐,袋子里没剩的了。旁边人手上还有最后一罐,他喝了一口就没再动过。 常慧粗鲁地夺过那罐啤酒,仰着脖子一口气灌进肚。 “常、常小姐……”常慧动作太快,陆秋名懵了,“我、我……” ……那罐我喝过的。 “怕什么。”常慧嗤笑一声,“我都不介意,你……慌什么?” 这人好像脸都红了。 搞什么啊,这么纯。还好是个刚来的,就是个小男生,不像某些老油条留学生,身上有股味儿。 “……常小姐,我们回去吧?”陆秋名忐忑不安。她好像喝了不少,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陆秋名。”常慧猛地转头,看向他的眼睛,“谈过恋爱吗?” “啊?” “啊什么啊,问你话呢。”这人看着好像死机了,常慧继续追问,“谈过几个?” 陆秋名搓着手指,肉眼可见的很紧张。 他看着常慧,她好像对这事很感兴趣。但他人已经卡壳了。 ……如果说没谈过,会不会很丢人啊? “会接吻吗?” 她虽然提了问题,但答案却不是很想要。她直接向他凑了过去,突破礼貌的社交距离,贴上了他的唇。 面前这人一副害羞纯情的模样,常慧很难不想欺负一下他。 ……啤酒,陆秋名其实是喝不惯的。 但不知为何,她唇上的味道就那么香甜,比原本的麦芽香气还要诱人。 常慧闭着双眼,在他的唇上贴了几下,又伸出一点舌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衣服干干净净,透着一股柔顺剂的味道,很好闻。 陆秋名僵在原地,常慧亲完,准备往后收了。 ……好像是喝多了。 恶作剧就到此为止吧。 但对方没给她后撤的机会,而是更用力地吻了回来。 青年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在她的唇上回应。常慧猝不及防,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露出了破绽。他的舌头找到空子,从唇缝间钻了进来,在她的口腔用力搅动。他确实没什么技巧,只是贪婪地向她索取,动作简单而直接。 “唔……” 常慧引火上身,不断地被进攻。他撩起她的舌,两片湿滑纠缠不休。青年的五指伸进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抱住了她。她被压入怀里,两人距离更加亲密,唇上动作也更重更深,她甚至有些不能呼吸。 待到两人都失去力气,双唇才终于分开。两人大口呼吸着,似能看到若有若无的晶莹丝线。 常慧还被他抱在怀里。按着头的那只手也没动。 …… 看着陆秋名一脸认真的表情。 常慧感觉,这次玩大了。 酸石榴 常慧几乎是逃回的家。 一路把人甩在身后,用最快的速度打开门,鞋子一蹬就冲进房间。 陆秋名跟在后面,一直到她房间门前。 然后被她堵在了门外。 想说的没说出来。青年手里攥着一袋空啤酒罐,站在那好一会儿才离开。 ………… …… 接下来的几天,陆秋名都没跟常慧说上话。 她要么待在房间里,整天不出门;要么一大早就跑出去,很晚才回来。 明明住在同一屋檐下,却愣是没打上照面。 他甚至没怎么听到她的动静。直到某天他起夜,发现浴室湿淋淋的,有刚使用过的痕迹。 还以为真藏得严,原来是半夜才出来。 偷偷摸摸的,有点像老鼠。 常慧这边倒也是真心虚。那天在河边,她也不知道是着了魔还是鬼上身,就感觉脑子不受控制,身体也不像自己。 酒醉三分醒。她酒量没那么差,要说一时兴起是真的,但要说是喝醉了,这借口她自己都不信。 她不知道怎么处理,索性缩进龟壳,建立防御。 俗称装死。 她没有谈恋爱的需求,也做好了一个人过一辈子的准备。他们认识才几天?一时冲动而已,她自然是没有进一步的打算。 身份也不合适。一个卖福利,得过且过;一个留学生,前程似锦。 说到底,她不该去贪两折便宜,她也不该去搞她的租客。 房东失格。 无妨。她想,反正也只租了三个月。等时间一到,他自然会搬走。到时候找个更好的房子,也省得在她这破房子受苦。 ………… …… 常慧又在床上躺了一天。 晚上十一点半,她打开手机,处理了一下“工作”。 没过多久,美奈给她发来短信。 前几天送美奈回家的时候,常慧跟她交换了联系方式。她们加上了lime和Switter。当然,常慧用的是小号。 美奈时不时地会找她聊天。 美奈:常姐姐,妈妈今天好一些了!我好开心! 常慧:恭喜~真是太好了,希望美奈妈妈早日康复! 常慧:时间不早了,美奈早点休息喔。 美奈:已经躺上床啦!常姐姐晚安! 真为她开心。 常慧点开美奈的Switter账号。她刚刚更新了,传了一张漂亮的蓝天白云,配文:希望一切都好起来! 常慧给她点了个赞。 继续往下翻,最近半年都很少更新。应该是又忙上学又要照顾母亲,没什么时间吧。 再往前,一家人吃饭的照片,和同学聚会的自拍,学校活动的合照……看得出,美奈是个单纯可爱的小女孩。如果不是家庭变故,她会继续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 还好那天遇上了她。常慧十分庆幸。 常慧的手指停留在一个动态,时间是今年的1月1日。 @Mina0218:和爸爸妈妈一起的新年参拜——!新的一年也要多多指教! 图片有好几张。是他们一家三口,目前为止最后的一次旅行。 合照上的三人穿着厚厚的冬装,在大雪天拍下的照片。父亲胖胖的,憨态可掬。母亲笑容温婉,气质娴静,亲昵地搂着女儿。美奈站在二人中间,穿着一身红色,系着漂亮的围巾,笑容甜美。 背景是一个木建筑,上面隐约可见几个刻字:鸟松神社。 还有几张食物的照片。精美的和式套餐,一小碟一小碟的菜品,放在木质的托盘上。看上去,大概有米饭,炸天妇罗,和式豆腐,茶碗蒸,和味噌汤。菜品看着卖相不错,让人很有食欲。图片有些跑焦,角落的两个玻璃碟拍花了,没看出是什么。 背景是和室,三人穿着都很单薄,应该是在他们留宿的旅馆吧。 看着这样幸福美满的照片,常慧突然就有点怀念。 鸟松山啊,好多年没去了。 常慧点开一个app,给某人发了条消息过去。 ………… …… 又“工作”了一会儿,事情告一段落。常慧窝在铺上,吃了点东西。 面包是便利店买的,有点放久了,干得掉渣。常慧啃得嘴里发干,拿起一个纸盒,拧开盖子。 一股浓烈的酸涩味侵入她的口腔,像是某种酸味果实压烂了之后混合草药的味道。 ……好难喝。 买错了?常慧拿起盒子反复查看,这东西确实是石榴果汁。还是浓缩还原的。 研发这玩意儿的人到底有没有吃过石榴? 怪不得清仓处理。真是便宜没好货。 常慧被酸得半天没缓过来。不行,得去漱个口缓一下。 她蹑手蹑脚地摸向卫生间。这大半夜的,陆秋名应该睡着了吧? 不是,这是我家吧,我到底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 常慧打开走廊灯,拧开卫生间的门把手。拿起杯子接水,里里外外漱了一遍,终于舒服了。 她小心翼翼地放回杯子,拧好水龙头。 回去睡觉吧。 但刚一开门,就被人堵了个正着。 …… “你、你要吓死我啊!”不声不响地冒出个人,常慧吓了一大跳,“你走路怎么没声的?” “常小姐不也没声吗?”几天不见,他的声音恹恹的,“我也是跟常小姐学的。” “不知道你说什么。” 常慧装傻充愣,准备绕开面前的人。但他丝毫不让,把狭窄的走廊堵了个结实。 “为什么躲我?” 青年嗓音沙哑,面色憔悴。整个人无精打采,垂着头很失落的样子。眼皮耷拉着,眼神落寞,眼底带着似有似无的青黑。 “什么呀,你是不是学习压力大,太累了?”常慧作出听不懂的模样,信口胡诌,“可一定要好好休息,注意身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常小姐,我想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青年的嗓子更哑了,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他向前靠了半步,想要向她伸出手—— 常慧往后退了半步。 “现在是怎么样,来要说法?”既然他不依不饶,常慧也不想再装,“陆秋名,你多大的人了,开个玩笑而已,这么小气?” 怎么嘴里又有点酸苦味。 “……玩笑?……”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的话不用我说太清楚吧?”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反正你也没亏,就当是一场意外——” 刚才那个难喝的石榴汁,是不是没漱干净? “意、外?……” 你是复读机吗。 能不能让让,我要睡觉了。 咖啡糖 常慧看向陆秋名,他看起来好像受了很大打击,眼眶甚至染上了些许红色。 不是吧,亲一下而已,真要找我负责啊? 常慧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老天啊,我发誓我真的是无心的。 走廊昏暗的小灯下,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没再动作,谁也没再说话。 “铃铃铃——” 常慧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她像是抓到根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掏出,按下接听键。 “喂,慧姐啊,你问我的那个事,我刚帮你查了。”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大概是说……” 电话那头非常嘈杂,他应该是在餐厅,隐约能听见吃东西的声音。 是赵旭东。她刚才找他帮忙打听个事,他问完直接回了电话。 “哦、嗯……”常慧把手机贴在耳边,试图挪开步子,“你说,我听着呢——” 一旁的陆秋名面色不善,死死地盯着她。 “……具体是在……你去联系……” “嗯嗯,好的好的。”常慧面露喜色,语调也变得轻快了起来,“我知道了,这个地址是吧,我之后会去那边……谢谢啊……” 问到了想要的东西,常慧一时放松了警惕。 正在她快要绕过陆秋名,以为能蒙混过关的时候,一只手臂猛地撑在墙壁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常慧又被吓了一跳,手一抖……不小心按到了免提键。 “哎呀慧姐,你这是什么话,咱俩什么关系了都,还说这些。”常慧的手机突然开始大声播放赵旭东浮夸的声音,“我的好姐姐,你可千万记得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你的小东弟弟,会这么为你肝脑涂地……” “大半夜的还被你搞得睡不着觉,姐姐下次可得好好补偿人家~” …… 赵、旭、东。 对面说完就挂了。 常慧觉得她也快挂了。 不,是已经石化了。 结结实实地被赵旭东摆了一道,又结结实实地被陆秋名堵住了去路。常慧觉得,就算再结实的人,这时候也要裂了。 “原来常小姐有个姓赵的‘弟弟’,还正好是我的房屋中介。”青年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故作平静的语气听起来莫名的吓人,“还真是,巧啊。” “不、不是……”常慧这时也懵了,“他不是我弟弟……” 他只是油嘴滑舌习惯了而已…… “也就是说,是认的‘弟弟’。”陆秋名正在胡乱地冷静分析,“一会儿‘好姐姐’,一会儿‘小东弟弟’,叫得还真是……亲密。” “我都说了他不是我弟弟。”这个的神奇逻辑听得常慧咬牙切齿,“不是亲的也不是认的,好吗?” 他竟然又把那些话重复了一遍。常慧听了快要昏过去了。 “……那是什么,男朋友?”说出这三个字,陆秋名觉得自己好像快要发疯,“常小姐,戏耍别人……很好玩吗?” 常小姐,耍我好玩吗。 他感觉心好像被揪成一团。是她先亲的他,但又躲着他。过几天就翻脸不认人,又说是玩笑,又说是意外。为什么? 她为什么可以那么平静地说这种话? 有对象了还来耍他,为什么? “原来常小姐……喜欢那种类型的吗?” 陆秋名看起来要碎了。 “我……我哪里比不上他?” 她为什么可以任由别人对她说一大堆那么肉麻的话,而这么多天连一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为什么?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刻。那个被所有人抛弃的、孤独的时刻。 “不是,你等一下。”常慧气得脑子发昏,感觉太阳穴都在跳,“别的就算了,你凭什么说赵旭东是我男朋友啊,有你这么骂人的吗?” “什、什么?……” “你懵什么啊,他那个人平时说话有多油腻,你不知道吗?”她翻了个白眼,“他哪是跟我肉麻,他是觉得我在下班时间打扰他,故意说来恶心我。” “我每次给他打电话,只要是不在上班时间的,他都要很恶心地叫两句姐姐。”常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解释,只是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你是不是傻的,这么明显的阴阳怪气都听不懂。” “真、真的吗……?”他濡湿的眼睛突然又亮了。 “真的。”常慧一脸笃定,“没骗你。” 陆秋名突然一把抱住了她。 “太好了……”他抵着她的头喃喃自语,“常小姐……太好了……” “你干什么。”被他箍得发紧,常慧语气还是硬,但手却没推开他,“你给我乱点鸳鸯谱,我还没找你算账。” “对不起。”青年的声音从她头顶闷闷地传来,“是我想错了。常小姐,对不起。” “行了行了。”常慧被挤得快窒息了,用力挣脱他的怀抱,“你在高兴什么。他跟我没关系,不代表你跟我就有。” 常慧叹了口气。 “咱们就不能当那天的事没发生过吗。” 她看向陆秋名,他看起来十分不解。这人脸上就差写着“为什么啊”四个大字。 “如果对方是喜欢的人,常小姐会当没发生过吗?”青年很沮丧地垂着脑袋,“我想我可能……做不到。” 认识几天啊你就说喜欢。喜欢是什么你知道吗。 “可是我其实……更喜欢成熟一点的。”常慧作出很为难的表情,“我是指……经验比较丰富的,那种。” “你还没谈过恋爱吧。我想我们可能……不是很适合。” 常慧几乎已经脱力了。一连几天,她都没怎么吃东西。现在又是生气,又是一股脑说太多话,都有些低血糖了。 她走向厨房,打开冰箱。翻出一包咖啡糖。 常慧不爱吃糖。这款咖啡糖是某次促销买的,她买回来只尝了一颗,味道非常非常的甜,齁得她嗓子疼。她不太喜欢,所以到现在还没再动过。 而那头,陆秋名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团。他似乎很认真地在思考着什么。 “常小姐,我觉得……干净一点的,可能会更好。” 他非常谨慎地说。 “至少用起来比较安全。” 常慧刚把糖放进嘴里,一听这话差点被他噎死。 “那如果我……就是喜欢成熟的呢?”常慧无奈地笑笑,“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嘛。” 浓厚的甜味席卷着常慧的味蕾,带着一种独特的咖啡香气。但抿一下就会发现,尾调透着非常明显的苦味。 “赵旭东那样的算成熟吗?” 陆秋名冷不丁的发问,差点又把常慧噎死。 “……能不能别提他了。”常慧投降,“你让我考虑下吧。” 没结果的事,考虑什么。 - 只是想下班后美美吃宵夜的中介小赵:? 巧克力 第二天,常慧早早地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陆秋名又从房间里冒出来。 “常小姐,要出门吗?” 也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没再一脸哀怨地看着常慧。他现在的状态,和平常一样温和有礼。 这就对了。常慧很满意,自己调理一下,咱俩就还跟之前一样。多好。 “嗯,有点事。”常慧敷衍地回答。 青年欲言又止,他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常慧没细看,背起包径直出了门。 “常小姐……路上小心。” 常慧没搭理他,独自走向车站。 今天她要去鸟松山。 仔细一想,上次去那边的时候,她好像还没上高中。昨天看到美奈的照片,她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强烈的,怀旧的感觉。 她想再去看看。 鸟松山位于松町南边,是一片山的总称。先搭电车过去,再换公交车,大约需要两个小时。 主山山顶有个神社,后山有个商店街,可以吃饭和住宿。对于住在城里的上班族来说,周末来这里看看自然风光,再找个温泉旅馆小住一晚,不失为一个放松的好选择。 车来了。常慧登上电车,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她打开手机,查看具体的路线。 昨晚她找赵旭东,就是找他问个事情。别看这人样子不靠谱,他其实很擅长交际,认识不少“熟人”。有什么需要打听的,找他准没错。 ……要是他那张嘴没那么可恶就好了。 想到昨晚闹的乌龙,常慧的头又开始痛。车厢摇摇晃晃,常慧昏昏欲睡。 反正要坐挺久的车,先睡一会儿吧。 ………… …… 两小时后,常慧到达鸟松山下。 晨间的雾气还未完全消散,浓密的绿色铺满整个山峦。常慧踏上潮湿的石阶,向这片宁静与祥和走去。 今天的云层很厚,少了阳光的加持,山中的风比小镇更凉爽了些。可能是工作日的缘故,常慧往山上走了一段,没看见别的人。 静谧的山中,只能听见些许鸟叫,和常慧迈步的声音。 片刻过后,常慧遇到一条小溪。清澈的水流蜿蜒流淌,隐秘地穿过石头做的小桥,给树林增添了几分生机。 小路曲曲折折,沿着山势盘旋而上。松木和杉木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一个多小时后,常慧终于到达山顶,看到神社的入口。 在满目的绿色之中,一个鸟居矗立其中,木制的结构斑驳非常,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鸟松神社。 常慧走进神社,望向木建筑高高的屋顶。顶上薄雾缭绕,下方摆着赛钱箱。石灯笼旁,手水舍的清水静静流淌。 神社一切如常,还和她印象中一样。 她想起美奈一家的照片。在不同的时间,同一个地点,她也跟人拍过类似的……旅行合照。 画上的人们一样笑得甜美又幸福。 一样……吗? 不。没有什么能和以前一样。没有哪里会是一样。 虽然她嘴上说着和就以前一样,但发生了的事情是回不了头的,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只要她还活着,还在时间轴上往前走,她就不可能留住任何瞬间。 即使记忆中的画面再相似,也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常慧默默地在本殿前站了一会儿,没有参拜。 她早就知道,没有神明会回应她的愿望。 ………… …… 常慧在神社待了一会儿,又在山顶的观景台坐到午后。她对着森林发了个很长很长的呆,才往下山的方向走。 走了一阵,阴了好久的天,突然下起雨来。 她拿出手机,时间正好是下午三点半。 天色逐渐变黑,本就不明亮的四周变得更加黯淡。树叶被雨水打湿,周围呈现出一种潮湿的深绿色。 得赶紧下山去车站了。常慧查了下时刻表,接驳电车的公交车,最后一班是五点。 后山腰的商店街不在这个方向,是山顶下来的另一条岔路。现在回到岔路口,也许还来得及去商店街,但那样的话要在山上过夜。 如果错过公交车,她就没法重新回来。先不说体力的问题,去商店街要先到山顶再从另一个方向下后山,她肯定没法在天黑之前到商店街。 是现在赶路去公交车站,晚上就能到家,还是折返上去走到商店街,住一天再回去? 常慧思考了几秒钟,选择了前者。 ——理由很简单,住旅馆比坐公交贵。 她整理了一下背包,加快速度向山下走去。 ………… …… 常慧还是没能赶上末班车。 雨越下越大,拖慢了她的速度。她快要到公交车站的时候,刚好看到最后一班车离去的背影。 这里打车非常非常昂贵,真在这种乡下打的士,花的钱可能比住旅馆还多。 不得已,只能重新上山。 说她运气好吧,她和末班车擦肩而过。说她运气差吧,越来越大的雨这时候又停了。 算了,说到底还是运气差。 常慧拖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裤,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很快,她又遇到了新的问题。 她越来越没力气了。 一连饿了几天,今天突然出来爬山。她只带了点饼干当早午饭,在观景台的时候吃掉了。 现在很累。很饿。 天色越来越晚,眼看着马上要天黑了。虽说路上有灯,但毕竟是在偏远的山里,一个人都没有,还是有些瘆得慌。 她找了一个石头坐下,打开手机。 还不至于要报警求助,但怎么回去确实是个问题。她打开网页,想找找有没有景区的管理员电话。 以她对本地人的了解,应该是没有。 ……仔细一查,还真没有。 这里不收门票,甚至没有管理所。 好吧。大不了在这凑合坐一晚。 正在她准备收起手机休息一下的时候,她看到了一条Lime的推送。 “Akina请求加你为好友” 谁啊。 她本以为是哪个随便加的陌生人,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但突然感觉,那个黑猫的头像,好像有点眼熟。 于是她点了同意。 在她正要问对方“你是谁?”的时候,对方却突然开始刷屏。 呃。 她看向屏幕上齐刷刷的十几条消息,感觉手机有点吵。 ………… …… 陆秋名找到常慧的时候,已经快要到晚上八点。 她蜷缩在一块石头上,没精打采,衣服湿淋淋的。 “好饿。” 常慧有气无力地说。 “陆秋名,有没有吃的?” 常慧饿得有些失去神志了。她感觉自己现在这样,肯定很像个饿死的女鬼。 “怎么会这样?”来人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焦急地按住她的肩膀,“常小姐,你淋雨了?” 手指传来她的体温。好凉。 他连忙脱下外套盖在她的身上。 “好饿啊,陆秋名。”常慧像个上了发条的人偶,机械地念着句子,“我的头好晕,我好像要看到满汉全席了……” 他手忙脚乱,摸遍全身的口袋,终于翻出一块巧克力。 简单的独立包装,长方条的形状,是他在英国时常吃的牌子。说它是巧克力不太准确,它其实是一款覆了一层巧克力外壳的威化饼干。 常慧接过咬下。外侧浓郁的巧克力外壳,内部酥脆的威化口感,在她齿间迸发出强烈的甜味。 “这个,好甜啊。” 她嚼着巧克力,空洞地看向陆秋名。 “吃了会长蛀牙的吧?” 梅子酒 “好贵啊。”看着面前的饭,常慧感到一阵心绞痛,“这么点东西,竟然要叁万圆……” 和式房间的矮桌上,摆着两个木托盘。一个个精致的餐具,盛着这家店的招牌料理。 常慧已经梳洗完毕,换上了旅馆提供的浴衣。陆秋名也简单冲了个澡,但他没换衣服,还穿着自己的T恤。 “我真的觉得,这点东西喂猫都不够。”常慧夹起一块炸虾,面糊都脱浆了,尺寸甚至还没她食指长,“照片上看着挺丰盛的,实物竟然是这个样子。” 这里是美奈一家人住过的那家旅馆,常慧昨天找赵旭东问过,确认是在鸟松山上。她原本有点想来,但查路线的时候看到地图软件整页的差评,就完全失去了兴趣。 没想到阴差阳错,现在还是来了。 吃完巧克力,她刚有力气走路,陆秋名就半扶半拽地把她拉来这里。 住的还是情侣房,比亲子家庭房还要贵。 “我们应该可以住那个亲子房。”常慧又不甘心地舀起一勺冷豆腐,“明明看起来是一样的房间,情侣间平白无故贵了一倍。” 又说是特别设计,又说是私密温泉,哪那么多花里胡哨的。 再说了,他们是情侣吗,就住情侣间。 “……常小姐,应该没有长成我们这样的亲子吧。”陆秋名说,“既然都来了,就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陆秋名没怎么动筷子,他看着常慧,希望她多吃一点。他真怕她再低血糖晕倒。 说起来,这老板安排的时候怎么不问问,直接就给他俩拉情侣间了? “我刚应该跟老板说,我们是姐弟。”常慧痛心疾首,“都怪我,刚才头晕眼花的,脑子没跟上……” “常小姐这么喜欢当别人姐姐吗?” 听到熟悉的关键词,陆秋名好像又被刺激到。常慧正夹起一块生鱼片,听到这话差点咬到舌头。 “干什么,昨天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常慧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为什么会突然找我?” “常小姐出门后,社区有人来找你。”陆秋名说,“我担心有什么要紧的事,就给你打了电话。” 但常慧没接他电话。 他越想越担心,毕竟常慧昨天跟电话里那家伙说了“地址”、“我去那边”之类的话…… 想起她那时轻快的语气,他心里就堵得慌。 当初租房的时候,赵旭东主动包揽了所有流程手续。他们没交换联系方式,她的电话还是他在租房合同上找的。 后来又问美奈,才要到她的Lime。 “常小姐没接电话,我只能问赵……中介。”他莫名有些讨厌这个名字,“他说常小姐问他要了一家旅馆的地址,应该是要去那边。” “我以为常小姐……要去旅馆……” 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她看起来很像住得起旅馆的样子吗? “……约会。” “什么约会?”常慧彻底无语。 以为你要跟喜欢的成熟款约会。 “我只是好奇,美奈他们吃了什么。”常慧拿起一个小玻璃碟,“我小时候好像也吃过这个,但一时忘了叫什么名字。” “刚看到它才想起来,是腌梅子。” 碟子里装着一颗梅子,是鸟松这边的特产。青梅用盐仔细腌渍,一段时间后,待它颜色变得金黄,就可以开吃。鸟松产的梅子皮薄核小,香味十足,当地人最喜欢用它搭配米饭。 常慧夹起梅子,放入口中。咸咸的外皮有点话梅的感觉,但它的口感要更加柔软、湿润。梅子个头不小,分量十足,轻咬下去,肥厚的果肉渗出酸酸甜甜的汁水。 “常小姐喜欢这个吗?”陆秋名学她的样子,跟着咬了一口,却被酸到不行,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一般般吧,谈不上喜欢。”常慧说,“毕竟小小一颗,完全不顶饱。” 一颗梅子的价格可以买两盒泡面,很独特的风味,也很奢侈。这种东西只适合闲来无事享用,要想填饱肚子,吃十颗八颗都不够。 常慧面前的碗基本都空了。 “常小姐之前还说,自己吃得少。”陆秋名喝了一口梅子酒,“这套餐看起来好像不太够。要再叫一份吗?” 我那是吃得少吗,我那叫预算少。 “陆秋名。”常慧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这话跟我说就算了,千万别跟本地的女孩子说。” “为什么?” “吃得少,才说明是淑女。”常慧说,“这里默认女孩子不能吃太多,所以大家都只吃一点点东西,这样才显得可爱。” 可以吃得精致,可以吃得昂贵,但就是不能吃饱。常慧在甜品店打工的时候见多了,好多漂漂亮亮的女孩子,买个小蛋糕就当一顿饭。 “这边不成文的规矩可真多。”陆秋名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发出感叹。 “那可不。”常慧说,“只有我这样的异类,才能毫无压力地走进快餐店,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 ……当然她也很久没去快餐店了,毕竟手头紧。 “那样不是更好吗?”陆秋名不解,“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会饿肚子。” “你不明白,那是要付出代价的。”常慧落寞地勾了勾嘴角,“总之以后和女孩子吃饭,千万记得别说这个话题。” 陆秋名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他没有接话。 ………… …… 片刻过后,到了用餐结束的时间。 “客人,抱歉打扰了。”随着两下轻轻地敲门声,门外传来老板的声音,“这边来收拾一下餐具——” 常慧坐得离门边近,她站起来,准备去开门。 却突然被青年抓住了手腕。 陆秋名把常慧塞到门后,自己去开了门。他没让老板进来,把两个托盘端给老板。大叔受宠若惊,在门口点头哈腰鞠躬客套了半天,这才离开。 “怎么了?”常慧一头雾水。 青年向她靠近,问道: “常小姐要穿这身衣服出去吗?” 常慧这才想起自己穿着浴衣。她自己的衣服被雨浇了个透,现在还在洗衣机里,离烘干结束还有好久。 陆秋名盯着常慧。普通的棉质浴衣,略显宽松的版型,布料柔软亲肤。简单的浅灰色细条纹,很衬她白皙的颈部皮肤。 腰带随意地系着,在他这个角度,甚至能隐约看到她的圆润。 “这样出去的话,会被老板看见的。”陆秋名说。 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常慧不由得往墙边后退。 “你管得还挺……宽。”她别开脸,回避他的视线,“能不能讲讲道理?开个门而已,又不是没穿。” 虽然里面确实没穿。 但又关你什么事。 “……” 又是这样。 跟别人打电话可以,但是不接他的电话。穿成这样去开门可以,但是说他不讲道理。 聊天也是这样,几句话就把话题转走。一会儿让他去交朋友,一会儿又让他和别人吃饭,现在又教他怎么跟女孩聊天。 话里话外都是把他推走。 “姐姐,是你先不讲道理的。”青年的心中莫名泛起一丝酸涩,“我一片好心,你却总是伤我的心。” 陆秋名一脸失落。 这是他第一次没叫她“常小姐”。 “你……胡说什么……” 他俯下身,看向常慧的眼睛。他的眼神深邃,靠得极近。长长的睫毛几乎要戳到她的眼睛。 “姐姐,考虑好了吗?” “什、什么?”这下轮到常慧宕机了。 “看来姐姐还没想好。没关系,之后可以慢慢想。” 陆秋名慢慢地说着,他用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我已经想好了。” ………… …… 夜晚的鸟松山格外寂静。温泉酒店的房间内,只能听见些许水流的声音。房梁上的纸灯笼摇摇晃晃,放出暧昧的暖色光芒。 常慧在被人亲吻。被她的租客。 青年的唇在一开始并不急切,只是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的唇,温柔地来回试探着。他的手轻轻绕到她的耳后,抬起她的下颌,细细密密地吻着。他的动作优雅而轻柔,像是在捧起他最珍贵的宝物。 常慧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快要疯掉。青年的呼吸蹭到她的皮肤,撩得她发痒,她想挣扎,却被更用力地吻上。他的手又像上次那样扣住她的后脑,根本不给她逃走的机会。察觉到她的不安分,他索性顶开她的唇瓣,用力吮吸她的软舌。 他贪婪地品尝着她口中的津液,过了好一会儿才给她呼吸的机会。常慧被他搅弄出阵阵湿滑的液体。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 “姐姐的舌头,好甜。”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就好像不是在说她的舌,而是在评价什么甜味的美食。 “不、不要说……” 常慧被他亲得发软,几乎快要站不住。他的口中有种特别的气息,香甜中带一点酸涩,令她上瘾。 是店家特制的梅子酒。酸酸甜甜,勾人心绪。 他的吻逐渐向下,埋向她的脖颈。青年的唇瓣贴上她的锁骨,印上一个湿润微凉的吻。他的头发在她耳边擦过,引得她发出阵阵战栗。 “呜……”常慧身体已经不受她控制,她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一些喘息。她试图推开陆秋名,手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他的手,那双漂亮的、频频吸引常慧注意的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胸口。那双手拉开她的前襟,将分量不浅的双乳放出,然后在上面肆意揉捏。乳尖很快直挺挺地翘起,他轻轻地舔过一边的红润,在上面划着圈。 “姐姐的胸,好软……” 听着他的呢喃,常慧的褪软得几乎已经支撑不住。他半蹲下来,向上扶住她的腰,手从下身的衣缝处伸进,掀开衣服的布料。 此时她的衣服只有腰部还勉强挂着。不该暴露的地方全都暴露了出来。 “这里好干净。”他仔细端详着她的叁角地带,稀疏的毛发下透出清亮的水痕,“很漂亮。” 常慧的下面已经溃不成军。她甚至能感到有液体不断地在向外涌出。 不要看。 求求你…… 他却伸出好看的手指,恶作剧地在那条缝上按了按。被触到敏感点,常慧被他撩得浑身颤抖,不受控制地又流出一大股水。 常慧满脸通红,不住地喘息着。 “姐姐,你下面好湿。”他一脸无辜的表情,仰头看着她。 然后吻上了她的阴阜。 他的唇贴上来的那一刻,一切事情都已经失控。 他湿软的舌在她最羞耻的地方滑动。他伸进她的缝隙,剥开外侧的软肉,直接向中间隐藏的部位进攻。他掐着她的大腿,不住地吮吸她的阴蒂,就像久旱的人在渴求甘霖。他丝毫没有一点害羞,只是认真地舔舐、吮吸着,任由自己发出“啾啾”的声音。他的脸不住地在她那里摩挲,鼻息勾得她又痒又难受,她好像已经被弄得泄了好几回。 “陆……陆秋名,这里……不要舔……”剧烈的刺激从下体传来,常慧带着哭腔求饶,她的眼角不住地渗出眼泪,“……不要……不行了……呜…………” 他的唇舌和以往玩过的任何一个小玩具都不同,他的唇舌比任何一种机械的震动都要刺激上万倍。 “啊……啊啊啊啊!!!……” 犹如洪峰过境,常慧再也抵不住快感,喷出一大片淫靡的液体。她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任由淫水汹涌而出,喷到青年帅气的脸上,挂上了他的鼻尖。 在大脑一片空白,失去意识之前,常慧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常小姐不喜欢我,我不勉强。” 他埋在她的腿间,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在你遇到那个成熟的人之前,请先让我陪着你吧……” ………… …… 陆秋名人生的前二十五年,无疑是孤独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也不知道要怎么活着。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生下。 在异国他乡漂了十年,在那个遥远而陌生的国度,他做了十年异类。每天过着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吃着不合胃口的食物,长此以往,他几乎丧失了基本的辨别能力。 直到因为一次意外,他来到这里。他遇上了一个女孩,那女孩站在夕阳下的阴影中,文文弱弱的,说话却很有力气。 在这片充满神道教的陌生土地上,他好像第一次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他在女孩身下仰视着她。 他虔诚地跪在了地上。 他吻住了他的神明。 青提 温泉旅馆的房间一角。 情侣房间的独立露天汤池,常慧正泡在里面。池子由石头堆砌而成,搭配上木头顶棚,用料十分讲究,看得出造价不菲。山里夜晚凉爽,温泉热气熏腾,给旅客疲劳的身体带来些许抚慰。外面就是连绵的鸟松山景,竹制的围栏外,能看到天上的点点星光。 美感十足,不愧是店主引以为豪的设计。 台阶上放着一个小碟,里面盛着几颗水果。这被称作“晴王葡萄”的贵价青提,是情侣房间的“限定”赠品。常慧拿起一颗,微微的花香气息,晶莹剔透的绿色果实,形状圆圆的,甚是好看。放入口中,咬下轻薄的果皮,清甜的汁水滋味十足。没有果核,一口就可以吃掉。果然是青提中的极品。 常慧闭上眼,肆意地感受着这片氛围。热水包裹着她的身体,一切都很完美。 ——如果没有旁边这个人的话。 陆秋名坐在她的侧后方,狗皮膏药似的黏在她背上。头贴得紧不说,手还按着她的腰。 “我说,这池子这么大。”常慧试图拨开他的手,“你就不能换个地方?” 非得贴着我吗。 “常小姐刚才软得都没力了。”那只手不仅岿然不动,还按得更用力了,“我怕你晕在里面,会有危险。” 只听语气,他好像比刚才正常多了。但动作好像还不太正常。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常慧拗不过他,索性投降放弃,“就算你……这样,我也不会少你一分房租。” “房租?”青年贴近她的脖侧,轻轻蹭着她的耳朵,“我做这么多事,常小姐竟然这么想我。” 谁想你了。 他的声音低哑而迟缓,像没睡醒。常慧转头看他,青年垂着脑袋,脸颊微红,眼神也不如平时清澈。 “被人下降头了?”常慧拍拍他的脸,有些烫手,“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明明前两天还那么害羞,现在竟然脱光了跟她泡在一起,不知廉耻。 “我在网上……现学的,看了几个……参考资料……”陆秋名说,“姐姐不喜欢吗?” “这都学了些什么啊!”常慧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池子里一跃而起,“家里人花钱送你出来上学,你就……学这些?” “我花了好长时间学、学的……”他委屈地看着她,“姐姐明明很享受。” 青年眼神迷离,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他说话越来越慢,反应也越来越迟钝。 “别叫我姐。” 他摸索着想要抱她,手却扑了个空。 常慧终于发现异常:“你喝醉了?” “有点晕乎乎的。”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可能是水……太热了……” “喝什么了。” “那个瓶子里的……果汁。我把它喝完了。” “……那是梅子酒。”常慧无语,“那才多少度啊,能喝成这样?” “别泡了,快起来。”常慧把他从池子里拽出来,抓起旁边的浴巾扔过去,“自己围上。” “姐……常小姐,你放心。”青年听话地系好浴巾,又伏在她肩头喃喃地说,“我不会像你那样撩完就跑的……” 不是,多大点事啊,有必要这样记仇吗。 “行了,擦干净先睡吧。”常慧把他扔到铺上,“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 …… 第二天上午,临近退房的时间。 常慧站在旅馆前台,看着老板翻翻找找,掏出一迭账单。 “客人,这是您二位的消费。私人温泉情侣房间,一万圆,两份和式传统料理套餐,叁万圆……” “加上税,一共四万叁千两百圆。请问您现金还是刷卡?” 一个个数字从大叔嘴里蹦出,听得常慧心惊肉跳。 “刷卡。”陆秋名掏出一张卡,看着不太像是本地银行办的,“麻烦您。” 老板毕恭毕敬地接过,从柜台后掏出一个POS机。 “大叔,货来了——” 门口风铃响动,一位司机模样的男人走进,向老板招了招手:“现在就帮你搬进来。” “客人,不好意思。”老板急匆匆地走出,向两人鞠了个躬,“麻烦您二位稍等一下……” 司机从车上拿下一个小推车,搬了几个大箱子放上,向门口推来。他一边推一边向老板搭话,看着和老板很熟的样子。 “这批货看着品质不错啊,大叔。” “是,都是托您的福……” “说起来,最近又能卖酒了吧?”司机搬起几个箱子,向门口左侧的仓库走去,“都快断货半年了,这下终于给你补上了。” “那、那是……” “什么酒啊,老板?”常慧突然插话道。 “哦,就是高田特酿梅子酒。”司机大声地说,“很出名的,这条街上都在卖。之前有一段时间没货了,这才刚到,小姐,你可一定要尝尝啊。” “老板,还有别的货要送,先走了。” 司机登上小货车,一溜烟地走了。 “二位久等了,不好意思……”大叔关好仓库的门,小跑着到柜台后面,递上POS机,“麻烦您输一下密码。” “老板,昨天我们喝的是高田特酿吗?”青年正在按密码,常慧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那只手上挪开,“酒味道不错。” “不是的客人,那个是敝店自己酿的。”老板客气地笑笑,“刚您也听见了,高田特酿的人气太高了,之前好长一段时间都断货,这才刚到了第一批。” “噢,原来如此。”常慧说。 陆秋名在小票上签过字,老板满脸堆笑,双手递上优惠券:“您下次来住,我送您一壶尝尝。” “多谢。有机会的话。” 一壶酒就想骗人消费四万圆,还是你最会做生意。 结完账,两人走出旅馆,往山下走去。此时已经快到中午,今天天气放晴,日头正好。两人走在商店街上,背后是连绵不断的鸟松山。大片大片嫩绿色的树,时不时掠过的鸟叫声,都在展示这里的静谧美丽。 “常小姐下次还想来吗?”陆秋名问道。 “太贵了,不来了。”常慧想也没想地说,“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常小姐指什么?” “酒。”常慧若有所思,“如果整条街都卖同一个牌子的酒,那不就失去特色了?” “这里的人最注重‘独特性’,你看就算是自家酿的酒,他也一定要拿几个词包装一下。”常慧说,“没记错的话,菜单上写的是‘店主精心特酿梅子酒,使用每日现采新鲜天然山泉水’。” “会不会有些夸张。”陆秋名说,“与其说酒,我感觉更像酸甜的水果汁。” 所以你才会酒劲上头啊。 “那怎么能一样。”又想起他昨晚口齿不清的模样,常慧无奈地摇摇头。 ……等会儿,一样。 又是这个词。 常慧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近在眼前,但还朦朦胧胧的抓不住它。 “陆秋名,你知不知道美奈她妈妈,具体是什么病?”她一边问,一边打开Switter,点开美奈的主页。 “他们没有说过。”陆秋名说,“只知道挺严重的。” “我有点事,得赶紧走了。”常慧加快了脚步,“你饿不饿?我们快回去吧。” 锅包肉 常慧在房间待了一下午。 一晚上花出四万圆,必须得做点什么填这个窟窿。 陆秋名说昨天社区有人找她,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来催她赶紧修房子。 说白了都是钱的事儿。 她换上一套黑色蕾丝内衣。上身布料少得可怜,只能勉强让她不露点。下身更夸张,说是丁字裤也不为过。 细绳固定的穿法,穿着很难受。紧身的料子卡在皮肤里,夹得她肉疼。 ……一想到在温泉旅馆付的那四万多,她就更肉疼。 打开补光灯,摆好背景装饰。她急急忙忙地打开手机,想快点拍好照片完事。 她倒不是要急着还陆秋名的钱。看那家伙穿着打扮的样子,不像是缺钱的人。就算之前被高坂坑了一道,这也就月底这几天紧张,下个月家里生活费一打,什么事都没有了。 熟练地摆出几个诱人的姿势,把手机怼着胸口拍。取景的时候,要尽量避开布景之外的东西,以免露馅。 当然角度也是要仔细找的,不然身体就会“露馅”。 ……她想把钱付一半给他。她不想跟他不清不楚。 房东和租客,本应是最简单的交易关系。她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五年来她从来没找过租客,确实是最近手头紧,加上翻新房子的事拖不得了,她才不得不找个租客。修房子要钱要时间,她最近兼不了职。不然她白天睡觉,晚上打工,凌晨“拍写真”,完完全全自给自足了,哪需要找个租客来烦? 常慧在地上翻了个面,背过镜子继续拍摄。她的动作没停,脑子里却在想别的事。 她想起昨晚。一想到他跪在地上,趴在她腿间的样子,她就莫名地感到难受。 陆秋名什么意思,她常慧能不知道?都辍学进社会多少年了,这点眼色还是有的。但她自己是什么情况,叁无社会边缘人,一大堆闹心事不停,自己都顾不过来了,哪还有时间跟一个学生玩感情,搞纯爱? 玩了不负责,是挺渣的。但如果对方送上门,她不负责……也是可以的吧。 何况还是个外形不错的。见食不餐必定憨。 总之先拨乱反正,回到普通的合住关系。等他考完试,申到学校,新鲜劲过去了,自然也不会再缠着她了。 常慧心绪到处乱飘,没怎么检查照片的细节。 ………… …… 办完“工作”,常慧打开了她的旧电脑。 打开浏览器,搜索“高田特酿”——这家高级的“高田酒造场”位于筑紫岛,看样子是个专营烧酒的酒厂。在他们官方网页看了看,没有发现果酒产品。 筑紫岛离鸟松山距离很远,要使用鸟松本地的梅子进行酿造,必须先将梅子运输过去,再制酒运回,一来二去,成本未免有些太高了。既然如此,这个“高田酒造场”便不太可能是司机提到的“高田特酿”。 很有可能是重名。 她继续搜索“高田特酿”、“高田 梅子酒”之类的关键词,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常慧陷入了沉思。 这时候她手机亮了亮,是美奈回的Lime消息。 她正要打开,厨房里又传来一声巨响。 ………… …… 常慧往身上胡乱套了件睡裙,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又怎么了?”她没好气地问。 “常小姐,我刚才路过超市,看到里脊肉在打折。”青年的左手还拿着一只锅铲,“就想弄个炸猪排……” 常慧看向台面,叁个不锈钢平盘,放着鸡蛋,面粉,面包糠。乍一看叁件套没什么问题,但是盘子全都糊糊的,周围的台面也乱七八糟,看样子是操作不熟练,蘸的时候弄出来了。 锅里正烧着一锅油,里面噼里啪啦的,一看就不太妙的样子。 陆秋名右手拿着一双筷子,他手里正夹着一块黄得发黑的不明物质。 “但刚一下锅,油里就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他说,“炸着炸着,还突然砰的一声巨响……” “快把火关了。”常慧尽力平息心中的怒火,“水煮蛋都做不好的人,竟然敢做炸猪排,飘了啊你。” 她看向台面,忍不住开始挑刺。 “你这猪排……裹粉顺序全错,面包糠没挂上不说,油温还高了,所以才搞得水油乱溅。”常慧递过一个无奈的眼神,“而且,肉也切太薄了,这完全就是肉片厚度,下锅炸了汁水都没了。” 她之前还怀疑自己想太多,现在才确认这人是真不会做饭。常慧拎起砧板上的肉,对着面前的人晃了晃:“你看这薄的,哪里像猪排的样子?” 青年穿着普通的休闲装,T恤外面整齐地系着围裙。和乱成一团的台面不同,他的身上干干净净,甚至没粘上多余的面粉。 “我照着视频做的,没想到会这样。”陆秋名拿毛巾擦了擦手,“常小姐,现在还有没有办法补救?” “肉都切了,难道还能粘回去?”常慧拨开他,“行了,一边去。” 我只是为了拯救厨房。常慧心里默念。 厨艺不行,刀工倒还不错。常慧看着猪里脊薄片,一个个切得厚薄均匀,大小方正,比她强太多。她拿起那些还没来得及“过叁关”的肉,扔进不锈钢盆,准备腌制。 常慧打开冰箱,看到新添了很多配料,全是陆秋名买的。 肉片盆中加入盐,白胡椒粉。葱姜拍碎捏出汁水,倒入盆里细细抓匀。待到肉片完全吸收,放一勺淀粉锁住水分。再加一点油,防止下锅粘连。 本来还可以放蛋清的,这样肉会更滑嫩。省钱,不放了。 肉先腌制一会儿,趁这个时间,调一下料汁。小碗里倒入适当白糖,醋和米酒,搅匀。这是她小时候吃惯的老式做法,新式做法有些会加番茄酱,颜色更红亮,也更酸甜。 锅内的油烧到大约五成热,下入肉片炸制。炸大约叁分钟,捞出冷却。小勺把锅内的杂质撇掉,再把油温升高至七成热,把肉片回锅,复炸到金黄。 热油拿盆倒出,锅中留少许底油,加入调好的料汁,炒至粘稠,再将肉片回锅。待到肉片挂上晶莹剔透的料汁,撒上一把大葱丝。 “行了,吃吧。”常慧把盘子往台面上一放,“还算能救。” “常小姐,这是……?”陆秋名端来两碗米饭,仔细端详着盘里的肉片,“这个菜,叫什么?” “你不认识锅包肉?”常慧接过他递的筷子,惊讶地说,“你认真的吗?” “抱歉,我没吃过。”他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常慧夹起一块尝了尝,还算合格。就是面糊稍微薄了一点点,放久了可能会软。 “吃吧。好久没做了,有点翻车。”常慧示意他动筷,“但应该比你做的那个‘炸猪排’强。” “多谢常小姐。”陆秋名夹起一块肉片,这是他第一次吃名为“锅包肉”的菜。外形亮晶晶的,咬下一口,外皮酥脆,内里细嫩,料汁酸甜比例合适,配上葱丝香味,确实很好吃。 “好、好好吃……”青年看着她,眼睛好像都在放光,“常小姐,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菜!” 慢点吃,烫得很。没人跟你抢。 常慧的余光突然瞟到他的手,手背上似乎有些被油烫过的痕迹。 “手怎么了?”常慧用筷子指着那片红痕,“你受伤了?” - 最近有事,请假几天,下周恢复正常(日均2k字)。 这本比较慢热,没什么读者,但是我很喜欢的一本,不管怎样我会坚持把它写完。 除了我很喜欢的章节,过渡和剧情章都会免费。 感谢投珠留言的读者。感谢喜欢这个故事的大家。 水 “自己搽。”常慧上二楼翻出一支烫伤膏,扔在岛台上,“没过期多久,凑合用吧。” 陆秋名的左手被烫伤了。那只骨节分明的漂亮左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完美。唯一不足的是,现在那白皙的皮肤被烫上了些许红点。 “常小姐,谢谢。” 这支烫伤膏很久没用了,盖子拧起来有些费劲。伤口位置在他的左手手背,他的动作不顺畅,看上去有些使不上劲。 “我来吧。”看他一副费力的样子,常慧又把膏药抓了回来,“笨手笨脚的,还非得做饭。” 常慧拉过他的手,往伤口上挤了些膏药,拿棉签轻轻抹匀。他的手指修长,手指纤细而有力,指节处的骨骼线条清晰,有一种内敛的力量感。指尖微微泛着淡粉色,指甲打理得整洁又干净。 多好看的手,弄坏了多可惜。 常慧不由得开始走神。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察觉到她的走神,青年反握住她的手腕。 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像毒蛇一样蜿蜒而上。那只手十分用力,带着一丝探询的味道,将她紧紧钳制住。 她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对方一把拉入怀中。 “很喜欢我的手?” 喜欢。 好看的东西谁不喜欢。 但她绝不会承认。 眼看她一副紧绷的模样,他趁机将人逼得后退,使她不得不靠在岛台上。他的身体靠得极近,手不安分地伸进了衣服,将她的睡裙掀开。 她还穿着那件黑色蕾丝内裤,似有渗出一些羞耻的液体。看得出尺码小了,细绳将她叁角处的软肉勒紧,周围的皮肤被挤得泛出红色。 “怎么穿成这样。”他几乎要贴上她的脸,“昨天还穿得那么朴素,这才刚回家就迫不及待了?” ……我没有…… 她想要张嘴反驳,却发不出声音。她只觉得喉头干涩,像是干旱中缺水的植物,渴得她嗓子发紧。 “坐好。”他抓住她的大腿,将她扶上岛台,“腿张开点,让我看看。” 她乖乖地照做。他俯下身来,仔细地端详着她的神秘地带。他的脸凑得极近,她莫名地想起昨天的画面——在温泉旅馆,他跪在地上仰望她,他的鼻尖被她弄湿…… “又湿了。”但他并没有吻上去,而是直起腰来,轻咬她的嘴唇,“宝宝,你好敏感。” 他的手指对准她的腿心,毫不留情地拍了上去。她本就被勒得发疼的阴阜被拍得花枝乱颤,冰凉的手指对上她的灼热,激得她又流出一股水来。 他的动作直接,用力吸着她的唇。手也没有停下动作,粗暴地磨着她的敏感部位。她沉浸地与他吻着,吮吸着对方的舌头,竟品出一股果酒的清甜。 “宝宝,怎么这么多水?” 似是因为被她浸湿,他的语气冰冷,像是有些不悦。他的手指更是加重了力度,将黑色蕾丝拨到一边,指节在阴蒂上重重地按了几下,便直接插了进去。 呜…… 她空虚的内里瞬间被填满。他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而是重重地开始抽插。他漂亮的手指在她下面进进出出,她的里面胀得发酸,但又贪心地想要更多。 她上边被吻得喘不过气,下面被插得隐隐发胀。他的左手也没有闲着,正在肆意地玩弄她的乳。他坏心眼地捏着她的乳尖,故意隔着内衣搓那个红点,惹得她全身颤抖,忍不住泄了他一手。 “真是淫荡。”他抽出湿淋淋的修长手指,举到她面前,“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弄出来的?” 他将手指伸进她的口腔,用力地在里面搅动。她被他弄得措手不及,只能一边被迫舔舐,一边发出些许的“呜呜”声。 “骚货。” 他语带嫌弃,又一巴掌拍在她的腿心。 啊……啊啊…… 她忍不住想并拢双腿,却被他提前发觉。他用膝盖挤进她腿中间,用力地抵住她的下身,令她动弹不得。 他的左手放开她胸口的软肉,向上掐住她的脖子,迫使她献上自己的唇。他疯狂地吸着她的软舌,使两人的口中漫着梅子酒的香甜。右手依然冷漠地拍打着她的下体,发出令人羞耻的“啪啪”声。 ……好舒服……怎么会这么舒服?…… 不行……要高潮了…… 她快要坚持不住,就快要泄在岛台上。 她感觉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感觉自己快要失去理智。 ………… …… “……常小姐?” 直到她被某人的声音叫醒。 “常小姐,没事吧?” 眼前是青年关怀而担心的眼神。 常慧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拿着棉签,还按在他烫伤的手背上。 她肯定是疯了,不然脑子里怎么会出现这种幻想…… “没、没事……”察觉到自己的失神,常慧有些慌乱,“我刚才,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我回来之后,搜了很多关于高田特酿的消息。”常慧低头避开他的视线,拧上烫伤膏的盖子,“可是,我一条关于高田特酿梅子酒的消息,都没有找到。” 她匆忙地给自己倒了杯水,仰着头将它一饮而尽。 有了清水的滋润,她干得发疼的喉咙获得了些许放松。她喝得太急,一些水珠顺着她的嘴角流下,停在她的锁骨。她用手随便擦了擦,继续刚才的话题。 “这就很奇怪了。”常慧说,“如果那种酒出名到鸟松山整个商店街都在卖,那为什么在网上搜不到一点消息?” 对了,美奈。她还没来得及看美奈给她回的Lime。刚才被厨房的动静打断了。 常慧连忙打开手机。 美奈:常姐姐,谢谢你的关心。我妈妈是肾的问题,她本来肾就不太好,这次刚开始住院的时候,有器官衰竭的征兆。不过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 美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呀? 果然是这样吗。 “陆秋名,我想我可能知道为什么了。”常慧向他晃晃手机,“美奈已经回复我了,确认她妈妈是肾病。” “常小姐想到什么了吗?”陆秋名说。 “嗯。我有推测了,但还差查证的部分。”常慧在手机里左翻右翻,定格在相册的一张图上。她把手机递给陆秋名,“你看这个就知道了。” “诶?”陆秋名却一脸惊讶。 “什么诶,这不一目了然的事吗?” “一……是一目了然,但是……”青年耳根发红,“姐、姐姐……你这是……” “你放大看看。”常慧催促道。 “放、放大?”陆秋名舌头都有点抡不转了,“是,很大……但是……” “什么啊。”常慧一脸疑惑,“让你看酒瓶上的字,怎么话都说不清了。” 美奈的Switter动态太多,她把他们一家叁口的照片存下来了。 她将手机拿回来,却没看到什么酒瓶。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暴露的黑色内衣套装,对着镜头摆出诱惑的姿势。那双白白的胸脯分量不小,几乎要怼到镜头外面。女人的手还故意托举着胸,虽没有露脸,但一看就知道是她。 屏幕上还赫然写着拍摄时间,今天13:40。 ……是她刚才拍的照片。 橘子糖 “翻、翻错了……”常慧尴尬至极,手忙脚乱地关上屏幕,“不是……” “很漂亮。”陆秋名却凑近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姐姐给我看照片,好开心。” 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他甚至能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要不是他刚吃了锅包肉,怕她亲着体验不好,他肯定不给她躲的机会。 “什么给你看的。”常慧别过脸,心虚得不敢看他,“网上看到有美女照片,存下来欣赏不行?” 这人又在胡思乱想个什么东西啊? “嗯……虽然姐姐确实美得像网图。”青年似有似无地勾了勾嘴角,靠近她耳朵小声说道,“但姐姐这件睡衣有点透,确实能看出……” “陆秋名!”常慧又羞又气,“你再敢往下说,明天就给我滚出去!” “好吧,都听姐姐的。”他却好像听不懂她的威胁,笑吟吟地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我听话,不说了。姐姐刚才想给我看什么?” 不让说你就上手是吧。 常慧瞪着他,心说正事要紧,千万别跟他计较。不然早晚被这人的神奇逻辑气死。 “你看这个。”常慧把手机扣在胸前,确保他看不见屏幕,重新打开相册,“这照片是美奈一家新年参拜的时候拍的,我从她Switter存的。” 她指着照片角落的一个酒瓶,用食指和拇指放大,酒瓶上的文字有些模糊。但仔细辨认,依稀可看出是四个汉字。 “高田特酿?”陆秋名说。 “对,就是那个‘断货半年’的高田特酿。”常慧用指甲敲了敲屏幕,“新年参拜是一月一号,现在五月底马上要六月,时间对得上。” “姐……常小姐的意思是说。”陆秋名盯着那个酒瓶,“美奈妈妈的病,也许和这个高田特酿有关系?” “对。”为了避免再一次误触,常慧锁上手机,把它揣回兜里,“但如果这样的话,就会有新的问题。” “人数。”陆秋名说,“来鸟松山新年参拜的人那么多,如果酒真的有问题,怎么只有美奈妈妈一个生病?” 看他思维很上道的样子,常慧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错,所以这就是我们下一个要确认的事。”常慧说,“是酒真的有问题,还是只是巧合,目前还说不清楚。” 常慧若有所思。事情之后还得再查,目前手里的线索还不够。 而陆秋名似乎在想别的事情。 “姐姐说‘我们’,我很开心。”他语气越来越缓,轻轻地说道,“我会陪你一起调查的。” “不过比起这个,我有另外一个事情更好奇。” “那就是……姐姐现在,是不是真穿着照片上那件黑色内衣?” ………… …… 常慧被他抵到厨房门口的墙边。 睡裙宽松的领口已经被扯开,从肩膀处扒下,卡在她的腰间。隔着黑色的蕾丝内衣,青年的双手正揉捏着她的两团乳肉。他穿着干净的围裙,很像某个咖啡店的帅气店员。他的双手白皙修长,甚是好看,就好像他不是在揉她的奶,而是在温柔地搓着含水量大的面包面团。即使其中一只手背涂着油亮的烫伤膏,也不影响他的优雅。 他这么用力地揉,手不累吗? “所以我说过了,我真不喜欢你这样的。”常慧用力咬着嘴唇,尽力克制着声线,“陆秋名,你真不是我的类型……感情这种事,勉强是没有用的……” “是吗?可是姐姐这里,已经湿得不成样子了。”他的右手松开她的左乳,指着她腿间的一块湿痕,隔着裙子布料摸了上去,“姐姐……至少你的身体,好像并没有不喜欢。” “生理反应而已,那是……人之常情……”唐突被他的手碰到,常慧的下身忍不住一颤,“别人摸这里……我也会……你、你用手……摸别人,她也会这样……” 何况还是那么好看的手。 “我不会摸别人。”陆秋名被她的话刺得一顿,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更不许姐姐让别人摸。” 好像是某种水果味的软糖。他剥开包装,把那颗软糖塞进嘴里,然后堵住了她的嘴。 陆秋名的口中传来橘子香气,那是他刚含下的软糖。那颗糖在他舌尖卷动,水果的香甜气息溢满了她的口腔。 常慧现在就是很后悔。 怎么就不小心让他看到照片了呢。 归根究底,就是她的“工作”问题。她不应该拍照,也不应该在发照片的时候手贱,去看网上的福利男。某种程度来说,那种“男喘”也算是她的同行。不同的是,他们有些不露脸,只是压着气泡音,录出令人羞耻的音频。 也有些手好看的,会用手出镜,录“福利”。他们在视频里喜欢扮演主导者,说一些支配掌控对方的话,给人一种在调教的感觉。 常慧不小心看过几次,特别是手好看的,她确实有点喜欢。但每次听声音十秒就不行了,不是高潮的那种不行,而是因为他们说的话实在是太过羞人——也可能是因为母语羞耻,总之就是给她搞萎了。 日语的也不行,一样会萎。毕竟这是她第二母语。 所以她很少看“学习材料”。昨天陆秋名红着脸说看“学习材料”的时候,她真的有点哭笑不得。那能学到什么东西啊?搞不好的话,还会弄得双方都尴尬。 所以这种东西,除了让她知道自己的性癖以外,并没有什么别的作用。 ……平心而论,比起陆秋名那种有礼貌的乖小孩,她确实更喜欢按着她的头粗暴动作的类型,就像她幻想里的那样。但她知道现实里找一个“支配者”的风险,她只想爽,可不想真的做哪个男人的狗。 况且她也不是一定要有。她的欲望还没强烈到非得找人排解的程度。 “在想什么?”察觉到她的走神,陆秋名又用手扣住她的后脑,“姐姐,专心一点。” ……但陆秋名生气的时候是有点那感觉。如果她说了他不爱听的话,他也会突然用力地按住她,力气也会变大,让她动弹不得。 常慧又开始浮想翩翩。她仿佛又看到自己在岛台上大开双腿,幻想中的陆秋名一边说着令人羞耻的话,另一边用手用力地拍打她的下体。 不行……再这样下去…… “陆……秋名。” 常慧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的怀抱。 “我不想和你有除了房东和房客以外的关系。” 她的唇边挂着晶莹的丝线,她的口中似乎还残留着橘子软糖的甜味。 “对不起。” 红茶 常慧过了几天清净日子。 这几天她干了不少活。院子里的垃圾已经清理干净,老锈的大铁门重新刷了漆。窗框她自己补了补,漏风的问题算是解决了。漏水的屋顶也找人来修好,当然,钱也花得她肉疼。 这天她又起了个大早,搭电车又去了一趟home center。她又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工具,还拎了一大包铺地的小石子。这次没有人帮她拿,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东西搬回来。 说到“那个人”……距离上次和他一起吃关东煮,实际上也没过几天。但总觉得好像过了很久似的。 他这几天很安分,除了做点简单的方便食品,没再给她惹过麻烦。虽然常慧松了口气,但同时也有些担心,天天吃泡面真能吃得饱吗? 算了,不该她问的事别问。 常慧拖着一大袋小石子回了家。很快,她昨天预约的院墙清洗工就打来电话。 “对,没错,是我。我现在就在家的,麻烦您。” 常慧在门口坐了会儿,很快就开来一辆小货车。车上下来一个女人,大约中年的岁数,穿着整齐的工作服,还有雨靴。 “您好,我是清洁公司的水谷。”女人按了按门铃,发现门铃已经坏掉,便向常慧挥手,“请问是您预约的院墙清洁服务吗?” “是的,您请进。” 自称水谷的女人打开车子后备箱,取出一个盘着管线的机器,是专业清洗的高压水枪。机器自带手推握把和轮子,水谷将它推进院子,将水管摆弄一番,就要开始冲洗。 “小姐,要不您先进屋子?”水谷握着水枪,手上套着一双橡胶手套,“这边洗起来水可能会乱溅,弄脏您的裙子就不好了。” 常慧向门里看了眼,陆秋名好像正在厨房鼓捣着什么,她便说:“没事,我就在外面透透气。您忙就行,不用管我。扫到这边的时候我自己会让开。” “好的。” 水谷准备就绪,拿起水枪开始冲洗。院墙久未打理,灰黑色的污渍遇到水枪,顿时脱离了墙壁的附着,混入水中,顺着墙壁流下来。墙角边难刷的青苔,在高压的冲洗下也无所遁形。 常慧想起上次刷了半天的青苔,还是刷不干净。有些钱确实要让专业的人赚。 大约二十分钟后,院子的内墙刷洗完毕。水谷拿起一个刮水工具,把地上的水扫进排水口。常慧坐在门口的楼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 “小姐,您这房子真不错。”水谷刷着地上的污水,与常慧客套,“看样子是坪成之前的设计,比现在的一户建大得多呢。” “是呀,上了年头了。”常慧并不喜欢房子的话题,但水谷语气亲切,她并不反感,“地方是大了点,但修缮也是一年比一年麻烦。” “房子到后面就是越来越多费用。”水谷拿起一块抹布,擦干机器上溅的水,将管线盘起,“除了交税,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就算是住塔楼公寓,每年也要给物业交修缮的钱。” 看常慧并不讨厌跟她说话,水谷像打开了话匣子,继续找话题。 “上个月物业又找我家收什么维修费。唉,这日子真是不好过呐。” “您辛苦了。”常慧从袋子里拿出两瓶红茶,是她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不着急的话,来这边坐一会儿,喝口水吧。” “那、那怎么好意思!”常慧客客气气,水谷反倒局促起来,“我这身上脏兮兮的,怕是弄脏了您的台阶……” “没关系,待会擦一下就好啦。”常慧说,“反正我今天也是在大扫除,您不用担心。” 常慧不像某些挑剔的雇主,说话温和有礼。水谷见状,便没再推辞。她摘下手套,拍了拍没什么灰尘的工作服,坐在常慧旁边。 “真是太感谢您了。”水谷拧开盖子,喝下一口茶,“我稍后会尽快洗外面的墙的。希望不会太失礼。” “没关系,我不着急的。” 常慧也喝了口红茶。“午后红茶”,这也是当地热销的牌子,她上次买了一箱。在冰箱里冰过,后感微涩,有些甜。 当地人很喜欢各种茶饮,这种红茶算是甜味比较多的,喝起来也温润,不发苦。当然,它和现泡的高级红茶不能比。虽然它叫午后红茶,难免让人想到下午茶,漂亮的陶瓷杯配上精致的甜点……好吧,它只是个瓶装茶,请不要强茶所难。 水谷看着大概四十来岁,个子不高,穿着肥大的工作服,上面写着“水谷专业清洗公司”,应该是她开的公司,或者是家族企业吧。她皮肤偏黄,化着简单的妆,脸上有些风霜的痕迹,人却很精神,干活也很利索。 “小姐,冒昧问一下。”水谷喝下半瓶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看门口的名牌都花掉了,看样子很久没打理了……这房子是您刚过手吗?” “……不是的。”常慧落寞地低下了头,“这就是我家。不过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所以疏于打理……才请您来帮忙。” “啊!真、真是太抱歉了!”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水谷慌乱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对不起,说了不合适的话!希望小姐您别介意……” 难得遇到一个好说话的顾客,水谷放松了警惕,说了冒犯的话。她紧张地站起,想要给常慧鞠躬道歉。 常慧却扶住了她的手臂。 “没事的,水谷小姐不用道歉。”常慧也站起来,真诚地说道,“您的报价比别的公司都要低,清洗得也很好,我很满意。我们只是闲聊,您没有冒犯到我,所以请不要在意。” “嗯、嗯……”水谷激动得满头大汗,“公司最近生意不好,儿子又要上学,跟您说话很开心……所以一时多嘴……” 怪不得她这个年纪还要出来劳累,原来大家都不容易。 这里的规矩太多,一不小心就会“冒犯到别人”。水谷这样谨小慎微,又是女性,想必平时没少受到客户的为难。 常慧不觉得被冒犯,她只觉得挺可悲。毕竟她也是活在夹缝中的人,在周围邻居的眼里,她的破房子也是“冒犯到别人”的一种存在。 既然各有各的难处,何必又去为难别人呢?常慧太清楚这里的人了,很多人生活压抑,花了钱就觉得自己是大爷,可以对服务人员颐指气使。她也是经常被为难的那个服务人员,打工的时候没少受气。 “福利”生意也不好做了。虽然她从不回评论私信,只接收转账,但还是收到不少污言秽语。昨天有个人买了她的套图,付了钱还要骂她两句臭婊子。 唉…… 水谷快速地收拾起东西,把水枪推到外面,开始清洗外墙。 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常慧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蛋炒饭 清理完院墙,小屋终于有了个正经模样。 基本的形状已经打理完成,除了给院子铺地,就还差外立面的翻新。常慧站在门口仔细打量,思考要换什么材料,漆要刷什么颜色。 门里头隐约可见的厨房,某个身影还在那里。正是中午热的时候,常慧被晒得有些发晕,思考再叁,还是走了进去。 毕竟是她的房子,没有回自己家还畏畏缩缩的道理。 常慧打开门,走向厨房。岛台上又放着一些食材。几颗鸡蛋打碎,用筷子均匀地搅成蛋液。旁边放着切好片的番茄,和新鲜葱段。又要做番茄炒蛋?想起他刚搬进来那天的“番茄炒蛋”,她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陆秋名正拿着刀切着什么,察觉到她的出现,也没有向她搭话。 这样很好。常慧拉开冰箱,舀出几颗冰块,准备给自己倒一杯冰水。 “咚咚”——却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是谁?常慧有些奇怪。最近预定的装修清洁工人都来过了,上午的水谷是最后一个。常慧看向门口,隔着玻璃,隐隐看出是个男人。 看样子他是径直穿过了没锁的铁门,直接敲了她家大门。她有些不爽,直接冲到人家院子里,这人是不是有点没礼貌啊? “谁啊?”常慧扯着嗓子问道。 “常小姐,不好意思打扰您。”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年纪了,“敝人姓王,是来找陆先生的。” 与她不同,他说的是中文。 常慧打开门,将人请了进来。男人……呃,老人,穿着一身整齐的燕尾西装,全身上下打理得一丝不苟。他身姿挺拔,精神矍铄,透着一种大户人家的威严感。若不是他脸上的皱纹,还有完全白了的头发,光从仪态上讲,还真看不出他的年纪。 “陆先生,有空聊聊吗?” 自称姓王的老男人走了进来。他嘴上很有礼貌,动作倒真是不客气。 看样子不是来找她的。常慧识趣,放下杯子就想回房。却被老人叫住:“常小姐不用回避,敝人也有话要跟您说。” “你想干什么?”陆秋名放下菜刀,拿毛巾擦了擦手,走到老人面前,“王叔,您这样会不会太冒昧了。” “这话应该是我问您。”看到陆秋名,王叔皱起眉头,语气变得不善,“陆先生,您可让我一阵好找。您看看您现在的样子,这合适吗?” “什么合适不合适的。”陆秋名说,“人总要吃饭。肚子饿了就做点吃的,有什么不合适?” 青年的语气隐隐散发出不悦的气息。虽然听起来和常慧无关,但她总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似有似无地在瞥她。 “您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看陆秋名表情紧绷,王叔也换了称谓,“少爷,这不是您该住的地方。” “王叔,我在这里住得很好。”陆秋名极尽忍耐,克制自己的声音,“房间很大,常……房东小姐也对我很好。您不用担心。还请您回去吧。” “少爷,这房子不合您的身份。”王叔却毫不留情,“您一直待在这,会有损陆家的颜面……” “喂我说,停一停停一停。”眼看他越说越离谱,常慧终于听不下去,粗暴地打断他的话,“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我的房子不合他身份,嫌我家丢脸是吧?” “常小姐您有所不知……” “你叫什么,王叔是吧?”常慧不想听他废话,连珠炮似的说道,“我不管你和他什么关系,你们有事自己私底下解决。我只知道我的房间租给他了,我们按合同办事,走的正规流程。房子再破也是他愿意租的,你算老几,凭什么在这指摘我家?” 常慧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天热就火气大,正好来个撞枪口的。 “抱歉。”王叔语气放缓,“常小姐,老夫不是这个意思。是我说错话了,还请您多担待。” “敝人是陆家的总管家。这次来,是想请少爷回去……” 什么豪门阔少下放平民家体验生活的剧情吗。是不是太离谱了点。 “我不回去。”陆秋名说,“王叔,既然他们都说让我自生自灭了,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来找我?” “少爷有所不知,家里出了大事。”王叔叹了口气,好像很无奈的样子,“上次夫人那样说,也是在气头上……少爷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您待会看看这个吧。”他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陆秋名,“现在家里就只指望您了。” “等一下啊。”常慧最见不得这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戏码,又一次插话道,“那个,王叔啊,不是我要打扰你们说话,我只是想强调一下。你让他回去我没意见,房租我不会退的啊,咱们当时合同都签好了,现在住了还没到一个月,如果毁约的话,我说不好会不会去告他。” “我们可以赔偿的……” “赔?我说大叔你是不是给豪门当管家当久了,不接地气了?”常慧忍不住笑了一声,“你知道他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吗?搬进来第一天就把我厨房炸了,我还没找他赔精神损失费,你倒好,直接说要退租。你们把我家当什么了,说租就租,说走就走?你以为是酒店?” 常慧举手投足很生气的样子,一时把老头说懵了。 他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这位年轻的女房东。她看着年纪不大,中等偏瘦的个子,光看外表就是个文弱的女孩子。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能说会道的,看上去还真不好惹。 “是老夫欠考虑了。抱歉。”王叔说,“那老夫今天就先告辞了。少爷,还请您细细考虑,以大局为重。” “对了,老夫给您带了些东西,都是您合用的。” 话音刚落,进来几个壮实大汉,搬进来十几个纸箱。 “喂,你们可小心点,别磕着我墙纸了。”常慧对他们指手画脚,“就那个大房间,他房里放得下啊,都放里面。别放外面碍我事。” 搬完东西,王叔带着一群人快速地离开了。 神经病啊,演电视剧吗。 ………… …… “陆秋名。”莫名其妙被摆了一道,常慧气愤地喝下一口冰水,“你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灶台那边的青年却气定神闲。他打开电饭锅,舀出一碗米饭,放到一旁备用。 “嗯……确实应该。”他拿起菜刀,继续切着刚没切完的菜,“想听什么,房东小姐?” 他头都没回。 常慧绕过岛台,走到他旁边:“跟人说话的时候,是不是应该看着别人的眼睛?” 她这才看清砧板上的内容,是包菜。青年的右手紧握菜刀,左手紧紧抵着包菜。随着利落的直刀,包菜被他切成了整齐的细丝。 “是吗。”他没有看她的眼睛,而是自顾自地动作着,“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里有这种规矩。毕竟房东小姐也经常不看我的。” 他拿起一个刷得干净的平底锅,用厨房纸擦干水分,架在炉子上,准备开火。 “……”常慧没想到他会噎回来,“那现在是怎样,搬走?” “这不正是房东小姐想要的吗。”他笑了笑,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寂寞的侧脸,“我不在这儿的话,就不会有人把厨房搞得一团乱了。” 原来你知道你不会做饭啊。那你能不能别做了。 “放心吧,租金不用退给我。”他拧开天然气的旋钮,往锅里倒了些油,“希望房东小姐到时候手下留情,不要真去告我。” “所以你到底怎么回事,豪门少爷下凡体验生活?”常慧不想跟他打谜语,直接问道,“现在玩够了,就要回去继承家产?” 火开得不大,油在轻轻地加热。青年打开抽油烟机,为即将到来的油烟做准备。 “我不是什么少爷。”他盯着那一小块油,似在观察它的状态,“我家……也不是豪门。” “那这又是管家又是少爷的,是在……?” “他们就是这种风格。”陆秋名拿锅铲翻了翻底,“之前是小康到中产的水平,这几年投资失败,生意也不太行了。他们只是习惯了装样子。” 看着好像差不多,他把搅好的鸡蛋液倒了进去:“给房东小姐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你知道就好。”锅里的鸡蛋黏住锅壁,常慧一眼就看出油温低了,“不过,你看起来确实很像富二代。” 穿的用的都是名牌,手上还戴着很贵的表。谁看了都会觉得是有钱的留学生。 “可能确实是这样吧。”他拿着锅铲在锅里搅动,鸡蛋被戳碎,黏糊糊地贴在锅里,“但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之前在语言学校,也有些同学以为我家条件很好。”他自嘲地笑了笑,“但只有我知道,我想要的……一次都没有得到。” 闷头说了半天话,青年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 “呃……”他就这样看着她不说话。常慧怕他把鸡蛋炒糊,用手指了指锅里,“小心火候。” “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八九。”她说,“你觉得不重要的,对别人来说可能是梦寐以求的东西。人就这样,对自己没有的东西都有着不切实际的渴望。” 她要是有他这家庭条件,不说回去继承家业了,光是打点钱给她,都够她办完很多事。 而他拥有着这样好的条件,想的却是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他们之间有着天差地别。 “追寻自己所渴望的事物,我觉得没什么不好。”他机械地翻着鸡蛋,油都已经有些被炒干了,“是否切合实际,不是别人说了算。对吗?” 你明明也有在坚持的事情。你与我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你却习惯性地筑起名为“差距”的壁垒。 当然,如果这是你所期望的……那我也…… “既然这样,那你听那老头的干嘛?”常慧抱着双臂,无所谓地说道,“他只是一个打工的,都敢这么跟你说话。你在家的日子想必也不好过吧?” “理他做什么。成年人了,该硬气起来就要挺住。”常慧说。 “我已经有十多年没回过家了。”陆秋名关掉火,盛出炒得有些干巴的鸡蛋,用锅铲刮了刮锅底,“要不是真出了问题,他们应该也不会想起我。” 你都经历了什么啊。 “那你也不容易。”常慧无奈地说,“这不就是纯纯的备胎嘛,要用的时候才想起来。” “对。”陆秋名突然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她,“房东小姐这个词用得好,我就是个备用役。不管做了多少事,也得不到一点公平的对待。” “这些人对我,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可恶?” “……”总感觉他好像在指桑骂槐,但她也没有证据。 “先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常慧顾左右而言他,“你是要做番茄炒蛋吗?” 她看向岛台,切好片的番茄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对啊,做这个也不需要包菜丝吧。 “本来想做蛋炒饭的。”陆秋名说,“但被王叔一搅和,顿时没胃口了。” 你那鸡蛋都炒成这样了,想好吃也有点难度吧。 “要不我来?”常慧看着那碗米饭,“你这个饭是刚煮的吧,不能直接炒的。” 我怕它下锅糊成一团。 “是这样的吗?”青年好像有些惊讶,“所谓蛋炒饭,不就是把鸡蛋和米饭一起炒吗?” “米饭一般要用隔夜饭的。”常慧拿出一个大盘子,把米饭扣在上面,“刚煮的米饭很湿润,但炒饭最忌讳的就是水多。如果用新鲜的米饭,水分很难炒干,下锅很容易黏在一起。” “原来如此。”陆秋名说,“之前我在英国打工的时候,中餐厅的老板就是直接煮了炒的。我还以为……” “那他生意好吗?” “不太好。好像上过本地避雷名单。” “那不就得了。” 常慧把米饭尽量在盘中摊开,增加散热面积。又回房找出一个手持小风扇,塞给陆秋名:“拿好。” 青年乖乖地握着风扇,对准盘子。 还好,这米饭煮的时候本身没放太多水,看样子是按电饭锅饭釜刻度来的。常慧拿起勺子,不停地翻动米饭,使米粒吹风均匀。 估摸着差不多了,便重新开火。先加一点底油,在油里先放一点盐,是让炒饭入味的秘诀。再倒入米饭,开中小火翻炒。待到米饭炒得颗粒分明,在锅中隐隐跳动的时候,倒入鸡蛋。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在鸡蛋里加盐,怕先加鸡蛋会太咸。 炒得差不多了,再加入包菜丝,炒至断生。最后加点白胡椒粉,味精,撒入葱段,即可出锅。 给他装了一盘,她给自己也盛了一小碗。 金黄喷香的蛋炒饭,使用了最简单的做法,没有什么“金镶银”的炫技成分,但依然风味十足。陆秋名舀起一勺,鸡蛋焦香十足,米饭粒粒分明,包菜丝吸足了油,散发着蔬菜的香气。调味恰到好处,葱段香气扑鼻,简直是点睛之笔。虽是家常的做法,但确实比中餐厅的出品好吃太多。 只是不知道,和她沉默地一起吃饭的机会,还会不会再有。 红糖牛奶 陆秋名好像真的要搬走了。 一连几天,他都早早地出门。白天不见他人影,晚上回来也没什么动静。 也许是在忙着找房,换个“符合身份”的房子?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少了厨房里的声音,常慧甚至有些不适应。 ……等会儿,既然觉得他住的地方不合适,家里怎么不帮他找一个。 算了,有钱人的事谁说得准。 常慧这边也忙着。小屋翻新的事暂时搁置,最近她在准备一件大事。 她要去见一个人。 ………… …… 下午叁点,商店街某家店铺。 常慧推开玻璃门,头顶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是松町商店街上的一家咖啡厅,主营咖啡和甜点。店内是典型的日式西洋风格,装潢精致,摆着很多店主喜好的古董家具。咖啡售价不高,500圆买一杯咖啡,是安静放松的好地方。 看到常慧进来,店铺靠窗的角落,有人向她点头示意。 “小慧,这边。” 男人大约叁四十岁,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面料剪裁都无可挑剔,看样子价格不菲。他的身材偏瘦,气势却出类拔萃,颇有一种成功人士的精英气质。 “夕川先生。”常慧在男人对面坐下,把帆布包塞到椅后,“您久等了,我来迟了。” “不会。”夕川抬腕看了看手表,“你很准时,是我早到了。看看喝点什么?” 店员递来一张菜单。常慧翻了翻,想随便要杯冰水。 “这家的咖啡不错,刚跟店主聊过,这批是新到的豆子。”夕川看出了她的犹豫,“想喝什么随便点,今天我请。” “一杯冰咖啡,谢谢。”常慧合上菜单,交给店员,“夕川先生,我拜托您的事……” “别着急。”夕川拿起面前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咖啡,“今天是特意来找你的,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聊。” “难得放松一下,也要给自己一点休息的时间,对吧?” “先生,您知道我的时间不多。”常慧焦急地捏着裙摆,“我必须尽快——” “好吧,拿你没办法。”知道常慧的性子,夕川就地投降。他拿起身边的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答应我,一定要冷静。” 夕川的手没从文件上移开。常慧盯着那几张纸,身体不由得打了几个冷战。 “还是和之前一样,对吗?”她用力地咬着嘴唇,几乎要迸出血来。 “小慧。”夕川不留痕迹地叹了口气,“其实你我都知道,这件事基本不会有结果,再拖下去也没有意义。你又何必这么辛苦……” “先生,我现在能指望的人就只有您了。”她已经说不清有多久没这样激动,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几乎要控制不住,“我不想放弃,我不可以放弃……” “我知道了。”夕川没有再劝,而是递给她一包纸巾,“其实这次来找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他示意常慧翻开文件。 “宫城那家伙,沉寂了大半年都没有踪迹。”夕川食指屈起,在木制的桌边轻叩,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最近我得到消息,他有在关东露面。” 常慧翻开第一页,上面打印着几张触目惊心的图片。 “据可靠消息,他很可能与这些案件有关。不过,现在还没有眉目。” 照片上的受害人都是女性,虽仔细打过马赛克,却依然能看出行凶者的残忍。她们有些死状凄惨,有些还剩一口气,年龄从十多岁到四十多岁不等,每个人都衣衫不整,遍体鳞伤。 “怎么会这样……?”常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怎么会……” “好了,不要看了。”夕川于心不忍,快速地合上文件,“那家伙出狱之后又犯这么大的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小慧你不用担心,总之我会继续调查——” “对、对不起……”陡然受到强烈的冲击,常慧抑制不住地颤抖,“先生,我有些不舒服……” 夕川关切又担忧地看着她,从桌对面伸出了手:“没事的,小慧,别怕。” 她的面色发白,双手冰冷,整个人像受了巨大的惊吓。六月出头的大晴天,正是热的时候,她在空调房里穿着长袖开衫,却依然冷汗直冒,从头到脚浑身发冷。 “哕……”一阵浓烈的反胃感从她食管袭来,她突然很想吐。 “没事吧?”看她反应激烈,夕川后悔不已,“对不起,不该给你看这些的……” 他站起身来,走到常慧身边,想要查看她的情况。而她只是干呕了几下,未能吐出什么东西来。 “小慧。”夕川轻拍她的背,女孩单薄得就像一张纸,“你看起来很不好,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夕川先生……”常慧竭力抢回身体的控制权,抖抖索索地问道,“那、那她们的……孩子呢?” “孩子?”这问题显然在夕川意料之外,“抱歉,这个还不清楚。这点我需要回去再确认一下。” “孩子……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一定会有关系的。”常慧仰头看着夕川,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角流下,“先生,请您一定要……” “我知道了,今天就先这样。”夕川说,“总之我现在送你回家。” 她的状况看起来很不好。夕川弯下身子,想把她扶起来—— 却被意外之人打断了动作。 “打扰了,您的冰咖啡。”一个青年的声音传来,他的手上端着一个托盘,“这份慕斯蛋糕是送您的……” 夕川的手搭在女孩肩膀上。年轻的服务生愣了一下。 “这位先生,您这是……?”青年问道。 “没事,她身体不舒服,我送她回家。”常慧愣在座位上像个人偶,夕川一心只想把她拉起来,“不好意思,能不能帮忙搭把手?” “常小姐,你哪里不舒服?”看她一副空洞的模样,青年也慌了神,他蹲在椅子旁边,轻拍她的脸颊,“我送你去医院?” “怎么是你啊……?”听到青年的呼喊,常慧终于有了些反应,“我……没事。让先生送我回去就好……” “你认识小慧吗?”服务生的举动让夕川摸不着头脑。 “岂止认识。” 青年迅速地将她抱起,表情也一收刚才的礼貌和气。他表情紧绷,似乎正散发出令人难以接近的怒气。 “先生,开车了吗?” ………… …… 常慧难得睡了个好觉。 她一向睡浅梦多,睡眠质量相当的差。经常熬夜熬到支持不住,才能获得短暂的休息。 每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她都发现自己又多活了一天。虽然是毫无意义的、行尸走肉般的一天,但总归是还活着。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床垫非常柔软,枕头高度恰到好处。房间保留着适当的通风,温度不冷不热,睡着很是舒服。她一觉无梦,睡了很久。 醒来的时候,手好像摸到什么毛茸茸的东西。那东西的毛有些硬,扎得她手臂发痒。 “怎么回事?”随着意识的清醒,常慧终于发现身处陌生的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醒了?” 发现她的动静,那个毛茸茸的“东西”动了起来。她仔细看过去,才发现那是某人的头。 “陆、陆秋名!?” 常慧彻底惊醒。她掀开薄被,发现身上的衣物还穿戴整齐,她才稍微安定下来。 “我怎么会在你房间?”常慧问道。 “……”她的手紧紧抓住被子,青年一时失语。 就这么不信任我。 “常小姐,你都不记得了吗?”青年从地上爬起来,他身上还穿着咖啡店的工作制服,“下午送你回来的时候,你一直说不要去医院,也不让我进你房间。” 他弯腰凑近她,缩减身高所带来的差距:“我看常小姐晕得不行,必须要休息。就把你带这来了。” 这里是他的房间。准确来说,是常慧租给他那个。 那时她一直挂在他脖子上。当然,这个细节他没说。 “哦……对。”脑子逐渐恢复正常,记忆也逐渐找回。常慧有些难为情,“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说着就要下床。 “常小姐,请等一下。”青年抓住了她的小臂,将她重新按回床上,“你现在脸色看着很不好,不如先吃点东西吧。” “不、不用了……”她下意识的就想拒绝。 “我做好了。”他说,“只是去热一下,不会很麻烦的。” 不是怕麻烦你,我是怕吃你做的饭我会有麻烦…… 但看着他的背影,常慧还是没能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等待“上菜”的间隙,常慧细细打量着这个房间。他的东西不多,除了前几天王叔送来的一大堆纸箱,外面能看见的就只有一个背包。桌上东西最多,放着厚厚的几摞书,正中间一本册子摊开,旁边放着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和一支铅笔。 看起来确实有在好好学习。 不知道下个月的语言考试,他能考多少。 “来了。”青年捧着一个小碗,走了进来。 他递给她一只小搪瓷勺子:“小心烫。” “这是……?”常慧接过小碗,里面盛着深色的某种液体,她用勺子舀起一勺,似能看见些许棕黑的沉淀物。 “红糖牛奶。”陆秋名又蹲回了刚才的位置,趴在床边看着她,“常小姐可能没什么胃口,但……多少吃一点。” 她舀起一勺,小嘬了一口。牛奶口感醇厚,调味非常的甜。红糖的香气浓郁,没有工业的气息。这边的本地超市一般黑糖比较多,比起红糖有微小的差别。他用的是红糖,或许是去中超特意买的,看得出是好材料。温度稍有些烫口,但慢慢喝的话,反倒正好。 “谢谢。”常慧小口小口地喝着,瓷勺子与小碗轻轻相碰,发出些许清脆的声响,“很好喝。就是有些太甜了。” “诶。”他的碎发微乱,床头的暖黄小灯照在他的脸上,“我盛了一点尝味道,感觉正合适来着。” “那下次少放一点……”他又开始琢磨。 “先不说有没有下次。”常慧说,“其实,红糖直接加到牛奶里,会变成这样。” 她端给他看,碗里靠下的地方析出了很多沉淀物。 “这样会析出草酸,所以最好别一起煮。或者加别的食材……” “是这样的吗?”青年若有所思,“我听说女孩子不舒服的时候要喝红糖水,又上网查了,孕早期应该补充蛋白质,所以就煮了红糖牛奶——” “咳、咳咳咳……”常慧刚舀起一口,就被他整了个猝不及防,“你刚才说什么早期?” “孕早期啊。”陆秋名一脸认真,“这次应该是我煮的工序不太对,之后我再研究一下——” “不是,等会儿。谁孕早期?”常慧把碗往床头柜重重一放,“陆秋名,你怀孕了?” “常小姐,我们都这么熟了,你就别瞒我了。”他垂下头,很委屈地说,“那家伙不适合你,看起来就不靠谱,他肯定不会负责的。” 你。在。说。什。么。 “虽然现在有宝宝还是太早了,但没关系,我会努力的。”陆秋名抓住她的手,眼神真挚,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常小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老天爷,你脑子里装的什么啊?”常慧被他的逻辑折服,伸出手,狠狠地戳他的额头,“我的小少爷,谁跟你说我是孕早期了?” 孕早期天天喝冰水,还点冰咖啡是吧。能不能有点常识。 “我在店里的时候,听到你跟那家伙说什么‘不能放弃’,什么‘孩子’……”陆秋名被她戳得迷糊,不由得眯起眼,“常小姐还恶心想吐,所以……” “放心吧,完全没有的事。”常慧起身下床,随便编了个借口,“我只是没吃什么东西,加上天热,有点中暑。” “这么说的话,常小姐不用受苦了?”陆秋名也跟着站起来,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那太好了。” “你少想点有的没的吧。”常慧无奈,“我以前好像见过一个食谱,是把红糖和姜汁混合在一起,再冲入牛奶。好像是茶餐厅的做法。不过,那东西对你来说可能太难了。” “嗯……我会试着学的。” “把你该学的学了再说吧。”她瞥了一眼桌上的书,“下个月就要考试了,该做点正经事。” “对了,你今天这样从店里跑出来,没关系吗?”她又问。 “回来之后跟店长说过了,他说没事,之后补回来就好。”陆秋名捏着围裙的一角,“姐姐,你不用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 “行了,我回去了。”常慧拿起她的帆布包,边说边往门外走,“你最近也辛苦,还要忙着搬家。” 客厅的小灯明明灭灭,她的表情看不真切。 “有什么帮得上的,随时叫我。” - 这章和上一章一样都是二合一,编辑好了会改标题。 虽然给自己定的目标是日均两千但我真是每天都忍不住多写…… 看在我这么勤劳地在推过渡章的份上朋友们能不能投点猪猪(?) 留言也可以()虽然我社恐但还是很注重反馈的() 最主要是……写连载还真是挺孤独的( P.S.这章只是剧情需要,本文不会涉及生子。 炸虾 美奈的妈妈出院了。 这周六,为表庆祝,高坂通过美奈,邀请常慧和陆秋名到家里吃饭。 众人在高坂家的小矮桌入座。高坂家采用的是和式设计,小小的起居室塞了六个人,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今天各位能赏脸来到寒舍,我们家真是荣幸之至……”说话的人正是高坂家的女主人,高坂理子,“准备了一些简陋的菜品,还请各位不要客气。” 每人面前摆着一份和式套餐。新鲜的生鱼片,炸天妇罗,青花鱼,茶碗蒸,味噌汤,腌梅子。都是她精心准备的。 “好丰盛的菜呀,看起来就很好吃。”常慧向她微笑点头,表示尊敬,“您这刚康复,就来给您添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的话,你们几个孩子来玩,我不知道有多高兴。”理子客气地笑笑,她的眼角弯弯,带出浅浅细纹,“我就是闲不住,好不容易出院回家了,想在家里热闹一下。” “理子阿姨辛苦了,不过……”陆秋名低头看看面前满满的一桌子菜,又抬头看向桌子对面,“他怎么会在这儿!?”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穿着西装的年轻人大声咋呼,“这么好吃的菜,怎么能少了我!是吧,慧姐?” 他用手肘戳戳常慧,但常慧只觉得空调好像开低了点,有股莫名的寒意,往一旁缩了缩。 “噢,忘了给小秋介绍。”理子拉了拉旁边的年轻人,向陆秋名示意,“这位是小赵,是小慧的朋友。刚才碰巧来拿资料,我看他们认识,正好又到了饭点,就留下一起吃饭啦。” 好一个“碰巧”又“正好”。四方的矮桌,理子阿姨和美奈坐一起,高坂叔坐她们对面。陆秋名一人坐一边,对面是正在跟理子阿姨交谈甚欢的赵旭东,还有常小姐。 怎么哪都有你。陆秋名不由得拧起眉头,他怎么就非得坐常小姐旁边? “竟然都这个点了?”理子招呼各位动筷,“真是久等了,大家开饭吧!请不要客气。” “我开动了——”众人一起拿起筷子,同时进行这个神秘的仪式。 常慧夹起一块天妇罗。大个头的炸虾,面糊裹得恰到好处,卖相十分漂亮。蘸上酱汁,轻轻咬下一口。外皮焦黄酥脆,虾肉鲜甜美味,紧实弹牙,正如它优秀的外观,口感也是上乘。 “理子阿姨,这个天妇罗……真的好好吃!”常慧忍不住发出惊叹。她用手挡住嘴,以免失礼,“能吃到这个真是太好了!” “常姐姐,这可是我妈妈的拿手菜。”美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比外面卖的那种好吃千万倍!” “哎呀你这孩子,未免也太夸张了。”理子拿起纸巾,擦了擦美奈嘴角的酱汁,“慢点吃,有客人在呢,可不能失礼。” “老婆,美奈她也是高兴。”高坂几杯闷酒下肚,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烧酒,“毕竟咱们家,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啊……” 高坂没怎么动筷子,只是喝着酒。他坐在软席上,脸庞红彤彤的,不住地笑着,看起来很开心。 “美奈她爸,你少喝点吧!”看着丈夫酒精上头的样子,理子对他笑骂道,“饭还没怎么吃,怎么就喝上了?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要在年轻人面前做好表率呀。” “是、是……老婆你教训得是。”高坂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我今天呐,是真的好开心。老婆,我觉得现在就像做梦一样……” “哎呀,你可真是的。”理子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连忙招呼客人,“孩子们别见怪,他这人就这样,粗鲁惯了。” “怎么会呢!”赵旭东连忙接过话茬,“您二位感情可真是好,让我这个单身汉看了好羡慕。” “诶,小赵还没有女朋友吗?”理子问。 “没有呢,说句难为情的话,我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赵旭东说,“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私下很纯情的,说是‘童贞’也不为过……” 理子眼睛都瞪圆了:“不会吧,你是不是骗我的?” “我哪敢呀,理子阿姨,我在您面前可是句句实话。说真的,如果您有认识的合适人选,请务必介绍给我啦……” “真的假的?”理子十分惊讶,“小赵你一表人才,又会说话,肯定很受女孩子欢迎的。是不是平时忙着工作,没时间参加联谊什么的?” “诶,我看起来是很受欢迎的那种吗?”赵旭东夸张地笑道,“您真是过奖了……” “看你这样子,绝对是很会讨人欢心的类型。” “我觉得理子阿姨才是哦?不,其实您这么年轻,我应该叫理子姐……” “你这孩子,连阿姨的玩笑都敢开!” 理子彻底被逗笑,两人笑成一团。 “咳咳。”常慧看不下去,悄悄戳了戳旁边的人,“美奈还在这儿呢,你说话还是有点分寸。” “这才哪到哪啊。”看常慧开了口,赵旭东索性跟她说起了悄悄话,“高坂叔就闷头喝酒,美奈还是个小孩子。你和你那租客两个闷葫芦,屁都不放一个。你看这桌上,除了我还有谁能接阿姨的话,谁能活跃气氛?” “呃……” “你放心吧,我有数。”他压低声线,用眼神示意,“这不都是为了哄阿姨开心。” 陆秋名正在吃一块生鱼片。鱼肉他不认识,但看得出很新鲜。他夹起鱼肉,在酱油碟里蘸了又蘸,放进嘴里,却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奇怪,这鱼怎么没味道? 于是他又夹起一片,在另一个小碟里裹满绿色的酱料。 不过,这个好像也没什么味道。 “对了,小赵跟小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看两人交头接耳,理子忍不住问道,“你们年纪差不多,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吗?” “确实是一个高中的,不过上学的时候没见过。”常慧说,“我们是打工的时候认识的。” “说到这个话题,我可就有话讲了。”赵旭东吞下一大口味噌汤,眉飞色舞地说,“理子阿姨,你可不知道她当时有多厉害……唉,我那时候简直就当她是偶像!” “这样吗?那可一定要听听看了。”理子看上去非常期待。 而另一边的陆秋名,被现磨山葵的后劲激红了眼眶。 他第一次知道,那坨绿色的东西不能乱吃。 汉堡包 常慧第一次见到赵旭东,是在一个冬天的下午。 那时她已经辍学一年,在一家私人快餐店打工。餐厅就在学校附近,她在这里做店员。除了点单、做快餐,不忙的时候她还要做清洁、洗盘子。 她很想继续上学,但因为各种原因,她只能隔着玻璃,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学生们。 这天下午,她正要去后巷整理货物,却意外地遇见了几个学生。 一共四个孩子,都穿着校服。个子最瘦小的那个孩子被推倒在地,无助地半靠在墙角。 “喂,你这家伙,身上还有钱的吧?”领头的小孩身材肥胖,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识相的话,就快点交出来。” “就是,我们是朋友吧?”跟班一号说。 “还说是好朋友,这点钱都不肯借。”跟班二号说。 “我的钱全都给你们了……”男孩声音细小卑微,“我现在真的没有钱了,你们放过我吧……” “看样子,不让这家伙吃点苦头,他是不会听话了。”胖子向两个跟班问道,“喂,今天你们想怎么玩?” “依我看,狠狠地揍他一顿,让他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这个不错,但是会很费力!反正他也不像男的,不如扒了他的裤子,让他光着屁股回家,哈哈哈!” 两个跟班肆意地笑着。 “喂,你叫什么来着,赵什么的。”胖子蹲下来,用手在他脸上不停地拍,“听说你爸妈是开餐厅的,生意好像还不错?” 男孩欲哭无泪:“不……不是,他们只是在后厨工作……” “哦?那不就是臭洗盘子的!”胖子大笑起来,“你们中果人还真是不一样,老的任人使唤,小的也怂得不行,真是贱到一家去了呐~” “你说什么!”男孩被他的话激怒,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从地上跳起,“不许你这么说我家人!” 胖子没想到男孩会狠狠地推过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个屁股墩坐在了地上。 “可恶!”他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叫那两个跟班,“你们两个还愣着?给我打死他!” 跟班们一拥而上。 男孩下意识地举起手臂,准备迎接他们的拳打脚踢。 是的,又是这样,他已经习惯了。就和每天放学后的社团活动一样,这或许是他必须要经历的事吧。 他总是默默忍受。因为父母工作很辛苦,他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喂!您们几个,在干什么?” 拳头并没有落下。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让那群人停下了动作。 “小子,没事吧?”一个女孩子向他走来,把他扯向自己身后,“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男孩被吓得不轻,用力摇摇头,又点点头。 “阿姨,你谁啊。”好事被不速之客打断,领头的胖子更加不悦,“我们是好朋友,跟他闹着玩呢。” “好朋友?”常慧嗤笑一声,指着男孩的手腕处,在袖子没遮住的地方,那里布满了淤青,“好朋友会把他打成这样?” “总之你少管闲事!”胖子不耐烦地说,“除非你想跟他死在一起!” “哦?”她笑中的嘲讽更深了,“我倒要看看,你们几个小屁孩能把我怎么样。” ………… …… “可、可恶!你给我记住了!” 几个坏小孩一溜烟地跑了。 “姐、姐姐……”逃过一劫的男孩终于松了口气,“谢谢你……” 刚才她拿着扫帚,叁两下就把他们赶走了。 “中果人?”常慧问道,“家是哪里的?” “东北……” “东北人?看着不像啊。”常慧拍了拍身上的灰,自己说服自己,“算了,人哪有都长一样的。怎么样小子,肚子饿不饿?” 男孩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午饭钱都给胖子了,他自然是饿的。 “进来吧。”常慧打开后门,“店长现在不在,你可悄悄的啊。可别说是我给你的。” 她跑去厨房忙活。 很快,她端来一个托盘。 盘子上装着汉堡,薯条。一小盒鸡块,还有一大杯冰可乐。 “这些都过了‘最佳赏味期’,按规定应该销毁。”常慧压低声线,“我偷偷扣下来一些,留着自己吃。这份送你了。” 男孩拿起汉堡,它的温度还很烫手。实在是太饿了,他顾不得那么多,撕开包装一口咬下。面包有些硬了,应该是剩下的材料,但中间的配菜尤其新鲜。鲜嫩多汁的炸鸡排,配上生菜和沙拉酱,便是最朴实无华的人间美味。 “谢……谢谢。”男孩的嘴被食物塞满,他努力挤出几个字道谢,“好好吃。” “喂,我跟你说。”常慧双手交叉抱着,很严肃地说道,“他们欺负你,你一定要打回去。如果你忍了,他们也不会轻易收手,反倒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你。” “可是……他们说,如果我不乖乖听话,就会去我爸妈工作的地方找他们。”男孩很是发愁,“他们赚钱很辛苦,爷爷身体不好,治病要花钱。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养。我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你傻呀!”常慧恨铁不成钢,“你看他们那样,就是叁个草包。刚才我随便挥了几下扫把,就吓得跟什么似的。要真去找你爸妈,吃亏的不知道是谁。”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反正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不如硬气一回,看看谁更有种。” “当然,记得千万要在学校里。别在没人的小巷,被打死都没人知道。” 她一看那叁个小孩,就知道他们是欺软怕硬的小屁孩。这样的人她见多了,特别是本地的,表面上看着凶神恶煞的,实际上只要真跟他们对着干了,没有一个敢吱声的。 男孩抱着可乐似懂非懂,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 …… “……她那样对我说了之后,我简直大受震撼,原来还可以这样?”说了半天话,口干舌燥的,他喝了一口酒润润嗓子,“我就按慧姐说的做了。您猜后来如何了?” “我知道我知道!”美奈大声抢答,“然后赵哥哥拼命跟他们打了一架,打得鼻青脸肿,惹来了老师……” “哈哈哈,没这么复杂。”他擦去眼角笑出的一点泪,说道,“第二天午休的时候他们又来收拾我,我直接给他们一人踹了一脚,说要告诉老师,还会去找警察。” “我当时心里也没底,以为这下真的玩完了。”赵旭东又倒了一杯酒,“但我没想到的是,他们一听到我要告诉老师,立刻就跟我道歉,说会把钱还给我。”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理子感慨万分,“那你当时真是运气好,遇到有人指点。” 常慧也笑笑。但她没觉得自己指点了什么,只是分享了她的“经验”罢了。 回想起来,她那时候也没离开学校多久,也还是个孩子。 “哎呀,真是聊得太开心了。”不知不觉就过了十一点,赵旭东按住膝盖,想要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这就先回去了……” “你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吗?”理子问。 “没事,跟上司见客户的时候,喝得比这个猛多了。”他说,“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净说我自己的事了……” 话音刚落,他就脸朝下,扑倒在了地上。 生巧克力 高坂大叔和赵旭东两个醉鬼。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们搬进房间,费了好一阵力气。等安顿好他俩,常慧和陆秋名又帮着收拾桌子。 等搞完这些,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回松町的末班车已经发走。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在高坂家凑合一晚。 美奈今天开心得不行,她起了个大早,和妈妈一起做了饭。现在又忙这忙那的,眼皮都开始打架。理子看她眼睛都睁不开了,说时间不早了,让她快去睡觉。 于是刚还热闹的客厅,只剩下常慧和陆秋名。 “哎呀,今天可真是……”美奈一躺下就睡着了。理子给女儿盖好被子,重新回到客厅,“美奈她爸真是不中用,喝两杯就不省人事,活也不干。小慧,小秋,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没有没有。”想到赵旭东那个丢人的样子,常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朋友给您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我明天会好好教训他的。” “好啦,跟阿姨不用这么客气。”理子温柔地笑着,她越看常慧越觉得喜欢,“其实今天请你们过来,还有件重要的事想跟你们说。你们等我一下。” 理子走进主卧。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之后,高坂被她揪了出来。 “老婆……”胖大叔捂住被扇红的半张脸,拜理子所赐,他的酒已经差不多醒了,“轻、轻一点啊……” “还有事情没做完,你就敢睡觉?”理子把他按在软席上,“有什么话该跟小秋说的,你自己知道。” “小秋……”高坂垂着头,很愧疚地说,“对不起,是我拿了你的钱。我一时鬼迷心窍,真是太对不起你了。” “这里是二十万日圆,一分都不少。”理子递上一个信封,“小秋,事情我都知道了,是美奈她爸对不起你。我已经狠狠地骂过他了,还请你把它收回去。” “阿姨,我……”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陆秋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不用说,这是应该的。”理子叹了口气,“我知道,他是为了我的医药费。但不管怎么说,不能偷孩子的东西。” “我们家最近情况确实不太好,但我已经出院,最近总算好起来了。”理子说,“我们也想了点办法,打算把客房继续租出去。下午请小赵过来,就是想他帮忙找新的寄宿学生。” “你到我们家来寄宿,我一天都没见过你,已经很失礼了。”理子慢慢地说着,语气诚恳,“我不敢奢求你能原谅我们,但如果你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回来住。” “是啊,小秋,都是大叔的错。”高坂看向陆秋名,抹了一把眼泪,“我对不起你,小秋。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希望你能收下。” “阿姨都这么说了,你就拿着吧。”常慧帮忙打圆场,“今天吃了那么多好吃的,该给阿姨一个面子。” “好吧,那我就收下了。”陆秋名把信封放回口袋,又看向理子,“阿姨,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我。” “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理子笑得眼睛弯弯,转而对常慧说道,“对了小慧,我也有话对你说。” “诶?”怎么还有她的事。 “上周出院回家,他俩什么都告诉我啦。”理子握着常慧的手,十分感激地说道,“美奈的事……多亏了你帮忙。小慧,你是我家的救命恩人啊……” “啊,那个……”常慧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的,阿姨。不管是谁遇到那样的事,都不会放着不管的。” “我没想到她会那么傻。”理子越说越激动,眼里几乎要渗出泪花,“那孩子是我的全部,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 “老婆……”胖大叔也跟着抹泪。 “理子阿姨,没事了,都过去了。”常慧回握她的手,“您现在已经回家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好、好……”理子擦了擦眼角,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小慧,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请你一定要收下。” 她去厨房打开冰箱,掏出一个漂亮的袋子,似乎是装着礼盒。 “理子阿姨,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常慧连忙推辞。 “别跟阿姨客气。你们今天来吃饭,不也带了伴手礼吗?”理子把袋子硬塞给常慧,“阿姨和你很投缘,收下吧,就当是见面礼。” “都这么晚了,赶快休息吧。”看她接住了袋子,理子连忙起身,拽住高坂的手臂,“孩子她爸,赶紧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开店呢。” ………… …… 理子给的纸袋里,装着两个精美的盒子。常慧打开小的那个,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方形盒子。 是生巧克力。看包装,是一家很有名的牌子。常慧数了数,竟然有整整十盒,每盒都是不同的口味。 盒子的底部放着冰袋,应该是怕夏天温度高,巧克力失去口感。 她打开香槟味的那盒,用自带的叉子叉起一块。生巧克力质地松软,形状方正,表面撒着细密的可可粉。她咬下一口,微甜的巧克力味散发着些许果香,是香槟的甜气。可可的微微苦味与香槟的酒味结合,甜味适中,是她喜欢的比例。 “好漂亮的盒子。”陆秋名擦着半干的头发,走进房间,“姐姐,这是什么?” “理子阿姨送的生巧克力。”常慧现在心情不错,没跟他计较称呼问题,“要尝一块吗?” 常慧坐在小房间的床上,这里是陆秋名寄宿时住的地方。房间面积不大,角落还堆着一些杂物。两人共处一室,房间变得更加拥挤。 “要。”房间挑高偏矮,陆秋名一站更显局促,他索性蹲在床边,“好新奇的东西,我还没有吃过。” “你拿。”常慧把盒子递给他。 “这个上面好多可可粉呀,用手拿会弄脏的。” 青年靠在她的腿边,从下往上仰视着她。他的唇微微张开,隐约露出洁白的牙齿。 他看着她手上唯一的叉子。 “姐姐,能不能喂我?” 甜香槟 y edu 1.co m 陆秋名吞下一块香槟巧克力。 这东西不像传统巧克力那样硬,反而是软的。一口咬下去,是非常厚实的感觉。但它并不是液态,和流心的感觉完全不同。 巧克力配着些许酒精的味道,十分香甜。一想到这块是常慧喂给他的,吃起来感觉更香了。 “好吃。”他看起来吃得很开心,眼睛露出细细的卧蚕线,“要是再甜一点就好了。” 吃那么甜,你小心蛀牙吧。 常慧把叉子放回盒子,收起五花八门的各式巧克力。 与异性共处一室,常慧有些无所适从。虽然家里早就有了个男租客,但今晚比较特殊,他们要一起待到明天早上。 “该死的赵旭东。”常慧忍不住开始抱怨,“都怪他,聊那么久的天,害得我们错过末班车。这也就算了,醉成那个样子,还在房间里说胡话。” 他一个人占据了高坂家的客房,常慧就不得不和陆秋名待在一起。 “没想到他喝醉了是这样。”陆秋名说,“不过,今天听他说了那么多话,他人好像还不错。” “你不是对他挺有意见的吗?”常慧讶然。陆秋名竟然帮赵旭东说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不是说了,他有一大家子要照顾。”陆秋名若有所思,似乎还在回味那快生巧,“那也挺好的,不像我,都没见过几次家里人。” “你飞回去看看他们不就好了。”常慧说。 “嗯,有时间的话。”陆秋名快速略过了这个话题,转到下一个“最近没什么空,之后再说吧。”看好文请到:h ehuan 1.c om “在看房子了吗?看了几家了?” “没什么合适的。”他打量着房间周围,“我在想,实在不行的话,还是回来这里住。” “你说这间屋子?”常慧问道,“这也太小了,就是个杂物间的样子。” “是啊,我之前寄宿的时候就是住这间的。”他说,“姐姐,你现在坐的这张床,床垫是我的。” “……”常慧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这里这么小,你那么高一个,怎么睡得开啊?” “还好吧。斜着睡能躺得下。” 那能睡得着吗? “他们怎么不让你住客房?”常慧更奇怪了。刚才抬赵旭东的时候,他的那间客房大小合适,也没什么杂物,“那间屋子不是更适合给学生寄宿。” “不知道,可能要留给亲戚朋友吧。” “你在这里住的两个月,有没有见过有人用客房?” “没有。除了大叔和美奈,没见过别人。”陆秋名老实地回答,“理子阿姨都是今天第一次见。” 常慧看向陆秋名,他还蹲在原地。她莫名地想起她“中暑”的那天,醒来的时候,他也这样蹲在她的床头。暖黄的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的碎发总是微微反着金色的光。 “这样的话,我建议你最好别住这儿了。”常慧说,“还是另外找一家比较好。” “为什么这么说?” “第一,你之前住的是这间杂物房。客房是地铺,这里有张小床。但杂物房这么小,又堆着东西,要挪出床和床垫,就要大动干戈。” “第二,客房很宽敞,也没有杂物,但是宁愿空着,也没给你住。” “所以。”常慧说,“如果你还回来住的话,大概率还是继续睡这间房。” “姐姐,杂物房挪床什么的,和空着的客房有什么关系呢?”陆秋名好奇地问道。 “那就要看客房为什么空着了。”她说,“高坂家的房子是木结构,维护水平也很一般,可能是缺乏修缮,不适合放杂物和住人;也可能是他们平时要用,只是这段时间忙阿姨住院的事,没空招待客人;说玄乎一点,闹鬼,也不是没有可能。” “闹鬼的客房?有意思。”陆秋名想起赵旭东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喝醉的人会看见闹鬼吗? “不过我觉得,最合理的一种可能,是这样。”常慧笑了笑,“高坂家手头紧张,想把客房和杂物房都租出去。你住了这间杂物房,客房的租客没来。或者是客房根本就出租失败,从头到尾都没找到租客。” “所以他们找了赵……”陆秋名眼睛一亮,“原来如此,因为他是房屋中介!” “嗯。”这家伙还挺聪明,常慧满意地点点头,“至于为什么没让你挪去客房,可能是阿姨生病了,大叔忙不过来,就忽略了你。” 那倒确实。陆秋名非常赞同,毕竟他一住进来,就要帮着高坂做各种杂活。回想起那时候他的样子,真的有点焦虑暴躁的感觉。但今天不一样,大叔整一个就是乖乖听阿姨安排的模样。 原来人只要失去老婆,就会性情大变。真是可怕。 “而且现在情况还不一样,你们不再是单纯的寄宿家庭与学生的关系。”常慧继续说道,“不知道你怎么想,但如果是我的话,就一定不考虑搬回来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陆秋名都听懵了。 “高坂拿过你的钱,之后我们又帮过美奈,现在又过来吃饭,收了理子阿姨的礼物。”她说,“这就不再是‘寄宿’那样单纯的关系了,个中的人情纠葛就会很复杂。” 这还没算上赵旭东这个意外之人。 “他们觉得愧对于你,你住的话,难免大家会不自在。大叔拿钱的事是一根刺,你就是这根刺的源头。因为缺钱,大叔做了错事,美奈也差点误入歧途。他们一定不想美奈知道,她爸爸曾经做出这样的事来。但你在这的话,说不定哪天就……” “姐姐,我嘴很严的。”陆秋名有些不满。 “这你说了可不算。”常慧搓了一把他的头顶,她自己都觉得话有点多,“他们就是容易不安,所以要用本地人的思维来想。不过你还没来这儿多久,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也正常。” “综上所述,我觉得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常慧说完自己的想法,陆秋名却迟迟没有回答。他低下了头,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怎么了?” “姐姐,听你这个意思。”他站起了身,凑到常慧面前,“你好像不太想我搬走?” ………… …… 青年的脸又凑了过来。他刚洗过澡,带着一些湿气,身上还有沐浴露的味道。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给你分析一下,让你有个参考。”常慧上半身往后仰,手肘撑在床铺上,她好像又闻到一股果木的清香,“陆秋名,你靠太近了。” “不管。”他用鼻尖轻蹭她的脸颊,勾得她有些发痒,“姐姐就是不想我走。” “我没有。” “那你说,你很想我搬走。”他凑得更近,开始蹭她的耳边,“恨不得我立马搬走,搬得越远越好。” “……”常慧无语。 天啊,这人能不能有点正常人的逻辑? “姐姐,我突然想起来了。”他开始咬她的耳垂,“不说这个话题,我都差点忘了。” “什、什么?” “姐姐好像,从来都没说过不喜欢我。不是说我们不合适,就是说不喜欢我这个类型的。”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她的耳边引起一阵酥麻,“要不姐姐现在跟我说不喜欢我,让我死心。” “我……” 他放开她的耳朵,退回来正对着她。 “姐姐,你要这么说。”青年澄澈的眼睛在盯着她,“你就说‘陆秋名,我不喜欢你,一点也不,我看到你就讨厌,恨不得你离我远远的,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腔调很像老电视剧里夸张的表演技法,常慧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神经病吧,谁记得住那么大一串啊! “我为什么要说……”常慧恼怒地推他的胸口,“你让我说,我……我就要说?” 她常慧最讨厌被人命令,即使是帅哥也不行。 番茄肉酱牛肉堡(一) “……你怎么又开始了……” 常慧睡眼惺忪,有些乏力,显然还没睡够。拜某人所赐,她全身酸疼,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有只手从偷偷从身后伸来,揉起了她的胸。 “姐姐香香的,忍不住想揉揉嘛。”陆秋名从后面埋进她颈窝,“这里圆圆的,软软的……” 能不能别说迭词词,有点恶心心。 “不是,你都不累的吗?”常慧想抓开他的手,反被他另一只手握紧,“忙了一晚上,能不能让我睡会儿……” 昨晚实在太过荒唐,她跟陆秋名挤在小床上刚眯了一会儿,天就亮了。理子想留他们吃早饭,叁人说了一大堆客气话,赶紧坐电车回家。 至于为什么是叁人,多的那个自然是赵旭东。他醒了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失态,给理子道了八百个歉,和他俩一起慌张地逃了。 “姐姐哪有在‘忙’?”他和她侧躺着,她整个人被陆秋名环抱在怀里,“姐姐就顾着享受了,辛苦的是我才对。” “辛苦什么了,你自己没有爽吗?”瘫在陆秋名房间的大床上,常慧现在只剩下翻白眼的力气,“怎么又赖上我了。” 还不都是你自愿的。 “姐姐,你真是一点儿都不愿意哄我。”他又开始用鼻子蹭她耳后,“小秋好难过呀。” ……大哥,这都白天了,能不能别这么肉麻。 她想起昨天在小床上,她摸着陆秋名漂亮的身体,也不知怎么的脑子一热,竟然叫了他“小秋”。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她竟然也有失足堕落的一天,真的是罪过。 “你是狗吗,鼻子是湿的。”他的鼻息柔软,弄得她耳朵痒,“不许蹭了。” “姐姐……”他又委屈上了。 “也不许摸。”常慧依然绝情,武断地下达命令,“好累,让我再躺会儿。” 上午坐电车回来之后,常慧草草地冲了个澡,就想回房补觉。是他把她生拉硬拽地拖到这边,非要跟她一起睡。她累得发晕,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才勉强一起睡一会儿。 同意一起躺到下午,已经很给他面子了。他竟然还不知足。 “好吧,那不摸了。”他的动作是停了,手却还按着她的胸,鼻子也继续贴在她耳侧,“姐姐,昨天干了那么多活,我也很累的。” 哄我一下嘛。 “你干……干什么了……”不小心想歪了,常慧差点咬到舌头,“收拾下东西,搬两个醉汉而已,我也有帮忙的。” “他们两个很重的,还很大酒味,很难闻……”她说什么都不松口,陆秋名更委屈了,“最让我没想到的是,刚把他们搬进房间安顿好,理子阿姨就把大叔拎出来了。” “如果这样就能让他醒酒,不如一开始就把他俩打一顿,省得我们费劲了!” “哈哈哈……”常慧被他逗笑,“怎么是‘他俩’,赵旭东也要打吗?” “那当然,理子阿姨那么厉害,打醒两个也是分分钟的事。”他甚至在空气中挥了个拳,“照我说,乱喝酒的就该这么处置。” 乱喝酒……吗。 她想起在河边那天,她喝了啤酒,头脑发热。温泉旅馆那次,他误喝了梅子酒,胡乱发疯。两人的出格多少都是被酒精驱使,还真是很巧。 但昨天,他们俩一口酒都没喝,却…… “你还真是忘恩负义。”被他放开胸,她身体轻松了不少,“别忘了,要不是他喝上头,我们也不会……” 再说下去又要想到羞耻的事了,常慧适时闭上了嘴。 赵旭东也是,喝大了搞出一堆糗事。 酒精这东西,还真是奇妙。 “那倒也是。”他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要不是找他当中介,我也不会遇到姐姐。” 她胸口刚自由了一会儿,他的手又放回来,搂住她的腰。 “这么说,他是我们的媒人。我们要不要也给他送份伴手礼?”他一本正经地说。 “……”又一次被这人的神奇逻辑折服,常慧气得拍他的腿,“你有毛病!?” 和媒人有个屁的关系,又没有真的要结婚。 睡个觉而已,不用昭告天下吧。 “逗你的。”他懂事地蹭蹭她的头发,“姐姐不想负责,我知道的。” “姐姐这么好,我才不要告诉他。”他又说,“免得遭人嫉妒。” “行了。”陆秋名越说越没谱,常慧懒得理他,“说到伴手礼,我倒是在想一个问题。” “怎么了?” “你觉不觉得,跟人打交道很累。”她疲倦地说,“这边的人就爱搞人情交往,说话也要相当注意,一不小心就得罪别人了。” 昨天给高坂家带的伴手礼,常慧和陆秋名是一人买了一份。美奈那么盛情邀请,她不好拒绝。最后只能妥协,去商店街挑礼物。 “就那么小一盒的法式饼干,要那么贵。镶了金的吗?”常慧心都在滴血,“一万多圆,我都能吃一百盒泡面了。” “那下次我给姐姐买。”陆秋名还黏着她不放,“姐姐别拿泡面当计量单位了。” 住进来快一个月,她平时吃饭有多敷衍,他多少也知道。 “那不一样。”常慧说,“我只是觉得很累,又要保持礼仪,又要跟人社交,比在电车上站几个小时还累。” “也不用你买。我们不是说好了,还和以前一样,除了……” 除了可以上床。 太难为情了,她说不出口。 “知道了,姐姐。”她不愿意接受,陆秋名也不强求,“但这么一说,我也有同样的感觉。饭桌上吵吵闹闹,我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们说话你听得懂吗?”她问。 “大部分都能听懂,除了一些不懂的词,还有说太快的。”他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没意思。想赶紧吃完饭,和姐姐回家。” “而且,我也没吃饱。”说着说着,他肚子好像饿了,“阿姨的手艺是很好的,食材也看得出很新鲜,但就感觉没吃什么东西。可能是我吃不惯吧。” 想到那个把他辣得鼻子眼泪一起流的绿色酱料,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和式套餐是这样,量小精致,碗碟摆了一大堆,吃完感觉没吃。上次温泉旅馆的也是这样。 该死。常慧甩甩头,想忘掉一些不该出现的画面,怎么老是回想起和他一起的事? “姐姐。” “又怎么了?” “我也想吃汉堡包了。”陆秋名手箍得更紧了,“姐姐做给我吃,好不好?” 番茄肉酱牛肉堡(二) 常慧恨不得一把掐死他。 “我说少爷,汉堡是那么好做的东西吗?”她哭笑不得,“你要真想吃,自己去买麦当劳。” “想吃姐姐做的。”他不依不饶,“姐姐,我饿了。” “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她哪会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你昨天不都给赵旭东说好话了吗?我还以为这事翻篇了呢。” “一码归一码。他照顾家里人,我肯定没话讲。”他说,“但他毕竟比我先来,还吃过姐姐做的饭,我很难不在意。” 神经病,一个过期汉堡能让你记到现在。 “首先,我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看小孩可怜,给了一点吃的。”遇上个黏人怪,常慧真是烦得要死,“其次,我不喜欢家里亲戚关系太复杂的,打交道很麻烦。” “是吗……”陆秋名若有所思。 “再者,我用的是店里的预制材料,谈不上是自己做。更别说那家店早就倒闭了,真要一比一复刻,你得穿越回四年前。”她拉开腰上的手,起身下床,“最后,家里什么材料都没有,从零开始做汉堡累得很,又是揉面又是打牛肉饼的,不仅贵还麻烦。不做。” “姐姐……” “况且,我只是租房间给你,又没说包饭。”她背向他,整理好被揉乱的睡裙,“你可以去看合同,写的清清楚楚。” 最多也就是把你睡了。 睡个嫩的就要赔饭,那她不得亏死。 “姐姐,可是我真的很饿。”陆秋名也跟过来,跳到她的面前,“要不,我们出去吃吧?” “不要。”常慧果断拒绝,“垃圾食品有什么好吃的,你是小孩子吗。” “我是。” “……”她无言以对,“太贵了,我不想去。你自己去吃吧。” “我有钱。” “你有什么钱,咖啡店工资发了吗?”常慧往房间外面走,“上次不还说被偷了钱,手里剩的不多了。” 不然也不会天天在家煮方便食品。 “工资要月底。”陆秋名拉住她的手,“但是姐姐,你忘了。” 他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信封:“我还有这个。” 是昨天理子阿姨给的那个。他之前被偷的钱。 “去嘛,姐姐,我请客。”他轻轻摇晃她的手,“那家很好吃的,我有优惠券。” ………… …… 通往西阪城的电车上。 “你疯了?”常慧坐在车厢的软座上,瞪着旁边的陆秋名,“买快车干什么?” 这趟车是“特急”,即特快车,需要额外加钱。刚才在车站的时候,陆秋名神神秘秘地让她等一下,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两张“特急券”,即特快车票。 从松町到西阪城,坐普通车需要一个小时,是逐站停车。根据不同的需要,可选择不同的甩站快车,价格也根据速度逐级上升。而这趟车是最快的,只停大站,中途几乎不停车,进城只需要二十分钟。 “姐姐,难得坐一次。”他偷偷扯她的袖子,“我真的很饿了嘛。” 她换了件薄款长袖衬衫,下身随便搭了条棉麻裙。都是简单的款式,唯独袖口处有一点水溶蕾丝。陆秋名抓着她不放,常慧甩开他的手,往窗户边缩了缩。她怕把花边扯坏。 “你买的那个快车票,叁千圆一张,差不多是普通票的叁倍。”常慧气得头顶冒烟,“买之前也不问问我,自作主张。” 买了又不好退,得找售票处沟通。她懒得折腾,也不想帮他擦屁股。 她见不得有人浪费钱,看着闹心。 常慧别过身子,不想理他。 “姐姐……”陆秋名一副可怜样,“普通车要一个小时,还不一定有座位,我怕姐姐站着累,才买的……” 这话倒说得没错,她腿确实没什么力气,下面的酸胀还很明显。 “姐姐别不理我,我下次一定先问你……”他贴到她耳旁,悄悄地说,“小秋知道错了……姐姐,晚上都听你的好不好?” “你晚上还要?”常慧差点惊叫出声,话出口的一瞬间察觉不对,连忙压低声音,“我可没同意每天都跟你……” “姐姐,我说的是吃饭和逛街。”听到常慧这话,他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当然如果要那个的话,我也一定没问题,随时待命……啊!” 话音未落,常慧在他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不许胡说!”她转过来,恶狠狠地瞪着他。 “姐姐,你下手好狠。”陆秋名委屈地看着她,“好疼……” “……没事吧?”她下了死手,但看他这幅吃痛的表情,又有些担心。 “有事……”他眼中的委屈更深了,又向她凑了过来,“姐姐,这条腿不能用了,要姐姐亲亲才可以好……” ……操。 常慧快受不了这人了。 如果可以,她真想穿越回去掐死一天前见色起意的自己。 ………… …… 很快,两人到达西阪城站。陆秋名把她带到车站附近的商场,来到一家快餐店。 “姐姐,我点好了。你想吃什么?” 这是一家名为“Mus Burger”的快餐店,主营各式特色汉堡。最出名的是米汉堡,即用饭团代替汉堡包中的面包,做成“米饭+肉+米饭”的结构。还有部分产品是把汉堡肉饼换成了本地料理,例如日式烧肉、照烧牛肉等。这种将传统日式饭团与西洋汉堡结合的做法,一时风靡各地,成为他们的招牌产品。 常慧很久以前吃过一次,米汉堡里的烧肉太油腻,她不是很喜欢。她看着自助点单机器,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看得她脑子发昏。 “嗯……随便吧。”她使用万能句式,“不吃也行。” “那不行。”他只用一秒就否定了她的提案,帮她做了决定,“要不就跟我一样吧,番茄牛肉汉堡,点个套餐。” “行吧。”她兴趣缺缺,只能任他安排,“帮我把可乐换成柠檬茶,谢谢。” “好~” 点完单,他拉着她找座位坐下。正是晚上饭点的时候,店里顾客不少。他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让她坐好。 “姐姐,订单准备还有一会儿,我去外面看看有什么别的店。”看她表情恹恹的,他怕她不喜欢吃,“待会用Lime发给你。姐姐想吃的话就跟我说,我买回来。” “好。” 常慧独自在座位上,安静地等待着。 - 小慧:快餐店的东西在家做,他脑子有病 小秋:她连材料都考虑到了,她心里有我 番茄肉酱牛肉堡(三) 没过多久,常慧的手机开始不住地振动。 Akina:[图片] Akina:姐姐,这里有泡芙诶 Akina:[图片] Akina:[图片] Akina:这个寿司看着不错,旁边还有烤肉串~ Akina:[图片] Akina:姐姐,这个是什么?黑糊糊的,看起来好奇怪 慧:鸡翅。黑是因为浇了酱汁。 Akina:[图片] Akina:姐姐,这个大福你想吃吗?我给你买回来 慧:什么都别买。汉堡好像快做好了,速回。 常慧放下手机。她习惯把手机静音,他发那么多消息,震得她手疼。都怪陆秋名,话多得要死。 说起来,他刚来的时候话有那么多吗? 他们以前可以各自待在房间,好几天不说话的。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常慧想来想去,想不出原因。 “姐姐,我回来了。”陆秋名走过来,他一手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满了食物,“这份是你的——” 满满当当的,常慧怕不小心洒了,赶紧接了过来。 “你不是点的两份一样的吗?”闻了这么久食物的香味,她确实也有些饿了,“怎么还分你的我的。” 她走神太久,忘了柠檬茶的事了。 “当然不一样,第一份有柠檬茶,要先给姐姐。”他放好自己那边的托盘,坐了下来,“看起来好好吃,真想马上咬一口——”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巾,拿出两张,递给她一张。 “谢谢。”常慧接过湿巾,仔细地擦了擦手,“你先吃吧,我喝点水。” “那我不客气了。”他看起来很开心。 竹编的小筐里,装着他的牛肉汉堡。陆秋名小心地拿起它,透过包装纸的缺口,看到它的完美卖相。两片厚实的面包,中间夹着厚番茄片和牛肉饼,还有分量十足的番茄肉酱,很有意大利面酱汁的感觉。 他小心地咬下一口。面包非常松软,牛肉饼肉质紧实,肉酱的滋味也很浓郁。配上番茄片的清爽口感,任谁都会说是佳品。 “有那么好吃吗?”常慧咬着吸管,看着他一脸满足的样子,“不就是很普通的汉堡。” “特别好吃。”他吞下一口汉堡,口齿清晰地回答,“姐姐,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快餐店。” 她又在看陆秋名的手。他的皮肤白皙,手指修长得过分。他虽抓着酱汁浓郁的汉堡,却完全没有弄脏。他的气质优雅,配合着慢吞吞的吃相,一点也不像在吃垃圾食品。 “我以前也觉得,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快餐店。”常慧神色黯然,“可惜,后面再也没有来过了。” “姐姐那次吃了什么?也是这个牛肉汉堡吗?”他好奇地问。 “没有,那次我吃的是米汉堡。”她似在仔细回想,“是店员推荐的,还是期间限定呢。” “米汉堡,是门口牌子上的那种吗?” “对,类似的,只是内馅儿不一样。”常慧露出一个苦笑,“广告上看着那么厉害,说是本土国民食品,店员姐姐又极力推荐,就点了一个。” “但其实有点像……油饭团?”她说,“肉很多,但是酱汁太齁了,渗透进米饭里,油腻腻的,差点把我噎死。” “听起来,姐姐并不喜欢吃这家。”陆秋名一脸严肃,“抱歉……要不我们别吃了,现在去别的店?” “不用了,不是你的问题。”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起来愈发的低落,“那时候我还小,虽然吃的不太合胃口,玩得却很开心。现在回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那样开心过了。” 陆秋名并不是很能听懂。既然吃的她不喜欢,为什么又会开心呢? 常慧没再说话。看来是有什么隐情,她并不想告诉他。 “姐姐,所以你是只吃了一次吗?就吃过米汉堡。” “嗯。之后就再也没进来过了。打工也没有。” “那我觉得,你一定要试试这款。”说起这款番茄肉酱牛肉堡,陆秋名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这个真的很好吃,我长这么大,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汉堡。” “汉堡而已,会不会太夸张了?”她半信半疑。 “不会!姐姐,你信我。”他一脸认真说,“我敢说跟这个比起来,我在英国吃过的汉堡都是猪食。” “是吗?”他这样极力推荐,她也有些好奇了,“那我一定要吃吃看了。” 常慧拿起汉堡。它被放在小竹筐里,摆设的方式还和从前一样。她有些恍惚。 她咬下一口,最先品到的是浓烈的番茄肉酱味。肉酱里混着生洋葱碎,提供了鲜脆的口感。肉饼虽没有很多汁,但配上丰富的酱料,口感也算平衡。 “怎么样?”陆秋名期待地看着她。 “还不错,肉酱确实很香,番茄片很新鲜,我觉得是亮点。”它的味道确实不错,常慧也不自觉笑了起来,“挺好吃的。” “我就说吧!”看她愿意尝试,陆秋名终于放心了些,“姐姐,我不会骗你的。” ………… …… 不知不觉间,常慧把汉堡吃完了。 “好撑。”她看着自己这边的托盘,小食还基本没怎么动,“看起来不大,吃进去却很扎实。” 确实比和食要饱。味道也不错,怪不得他喜欢。 桌对面的人却突然起身,向她凑过来:“姐姐,别动。” “嗯?”常慧不明所以。 “这里有东西。”陆秋名伸出食指,抹去她嘴角的一点肉酱。 然后很自然地放进了嘴里。 “咦,姐姐的酱汁好像比我的要甜。” “你……” 他的动作太突然,她当场原地宕机。 “姐姐,你的脸好红呀。”他说,“是不是这里空气不流通,太热了?” ………… …… 吃完饭,天刚刚黑。两人走在商店外的街上。 这地方就在车站旁边,附近都是大商场。鳞次栉比的大楼,千奇百怪的店铺招牌,比松町繁华许多。正是亮灯的时候,街上各种灯光亮起,晃得常慧眼睛都花了。 “回去吧?”她问道。 “姐姐,还走得动吗?”陆秋名用手指着一个方向,“我还有一个地方想去。过去大概十分钟,没多远。” “走吧。”常慧向那边加快脚步,“去完赶紧回家。” 珍珠奶茶 车站的中心区域,街上人来人往。正是周日的晚上,路边的行人叁两结伴,有嬉笑打闹的中学生,有饭后散步的中年夫妻,也有欢乐交谈的年轻人。和松町的安静完全不同,这里好生热闹。 常慧和陆秋名在十字路口等红灯。这里的车流量大,行人也多,红绿灯很久才放行一次。两人站在路边,安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指示行人的红灯依旧没有变绿。周围的行人越来越多,将常慧挤了又挤。衬衫布料单薄,她的手臂被陌生人频频碰到,很不舒服。 她往青年的身边挪了挪。 常慧向他靠过来,他下意识地想牵她的手。但手只伸出去一点点,又缩了回去。 她今天看起来兴致不高,刚吃过饭有点力气,就不要再惹她生气了。 又过了一会儿,行人绿灯亮了。周围想起“啾咕”的电子音,划过夜晚的上空,很像鸟的叫声。 “人很多,姐姐小心。” “嗯。” 常慧的酸疼还是没好,她走得很慢。陆秋名走在她前面,时不时回头看她。她看起来心情不好,好像又要发呆。 “你要去哪里?”通过路口,常慧四处观察,想要找一个凳子,“要不你自己去,我找地方休息一下。” “不舒服吗?”他关切地问道。 “没有。就是人太多了,想坐一会儿。”她说。 太久没来繁华的地段,她被人群挤得有些疲惫。 脚下正是另一家大商场的门口,自然是没有凳子。即使是有,这里人流量这么大,也不会有空位。 “姐姐,要不再走一小会儿,进去马上就有电梯了。”陆秋名指着面前的商场大门,“就在前面。如果实在走不动了,我抱你也可以。” 他想起上次在咖啡店抱起她。和柔软的手感不同,她比他想象的轻了太多。 “不要。”常慧一口回绝,“这里这么多人,你也不嫌丢人。” 她继续向前走。很快,陆秋名停在一家店门前。 “奶茶店?”常慧看着招牌,橘色背景上面印着一个水滴的卡通图案,“来这里做什么?” “想喝。”陆秋名看着她,他的眼睛亮亮的,“姐姐,你想喝什么?” 小屁孩。 “我什么也不想喝。”常慧连菜单都懒得看一眼,“你快去买吧,买完回去了。” “为什么?” “不喜欢甜的。”他问题好多,她怎么又在解释,“本身底子就甜,还加一大堆小料,像喝粥一样,有什么意思。” “那好办,姐姐等我一下。”他跑去排队了。 常慧站在一旁,周围人来人往,让她无所适从。她说不清已经有多久没来逛商场。这里全是打扮精致的时尚年轻人,而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头发随便地盘在脑后,连妆也没化。 一对情侣从她身边擦过。女孩比她矮一个头,骨架小小的,化着精致的妆容,还做了编发。和她比起来,她感觉自己像个土巨人。 她和这里格格不入。 人也很多,她莫名有些烦躁。 她到底为什么要跟着小屁孩来这种地方?花花绿绿的照片,满眼都写着消费主义,他还偏偏要上当。 不知过了多久,陆秋名回来了。 “姐姐,这杯是你的。”他向她递来一个小杯,“中杯珍珠奶茶,25%糖,没有加珍珠。” “……珍珠奶茶没珍珠,那它的意义是什么?”常慧无语。 而对面的人手里拿着一个大杯子,里面似乎塞满了五颜六色的小料,看起来就很齁。 “姐姐,你说不喜欢太甜的,我就让他把珍珠去掉了。”他帮她打开吸管的包装,“这里顶楼有个天台,我们去那里坐一会儿吧?” ………… …… 商场顶楼的天台。 两人在角落的长凳坐下。 说是天台其实不准确,这里是商场专门设计的休息区,灯光昏暗,氛围安静。四周被玻璃围起来,让客人可以欣赏外面的城市夜景,却不至于被吹太大的风。四周的人都是一男一女,两人一组,有点像情侣的约会圣地。 常慧吸了一口奶茶。平平无奇的口感,有着植脂末的味道。她记得这是个古早牌子。 “25%糖,还是很有甜味。”她说,“植脂末加糖兑水,傻子最喜欢买。” 她倒不是在说所有顾客,她指的是那个不成器的租客。 “姐姐,不加糖的话就一点味道都没有了。”她口中的“傻子”正吸着一大口布丁,十分的甜味让他味蕾大动,“那还不如直接喝水。” “我又没说要喝。”她又怼回来。 “姐姐……”陆秋名好像在看着她,但这里灯光昏暗,他的表情有些模糊,“真的很不喜欢喝吗?” 她抱着杯子不说话。 “那我下次不买……” “没有不喜欢。”她打断他的话,“我只是觉得,这里像另外一个世界。” “嗯?”他环顾四周,玻璃外有城市的点点灯光,夜空也安静通透,“这里就是商业区呀。” “太热闹了,眼睛都看花了。”常慧看着手里的半杯奶茶,“东西精致,但也都很贵。漂亮的外观很会迷惑人,一不留神就会陷进去。” “奶茶也是。滋味再甜,也只有一时。”她说,“回去之后,还是要喝没味道的水。” 或者略苦味的茶。反正甜不起来。 “姐姐,我记得你上次做的锅包肉,是酸中带甜的。”陆秋名回想起那个味道,他还想再吃一盘。 她在他面前吃过糖,做过甜味的菜,现在又喝了奶茶。她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甜味,但还是坚称不喜欢甜的。 “小时候吃的,口味早就变了。”她自嘲地笑笑,“那是我妈妈很久以前教我的。” “噢。” 她对食物好像很有见解,她的妈妈一定很会做吃的。 “姐姐,我感觉你其实很会吃东西的。”陆秋名问道,“但为什么会……” 天天吃临期的便利店食品。 “不该问的事情别问。”他的问题太多,她不想再答了,“我怎么吃饭,与你无关。” 要是有钱,谁不知道大鱼大肉?她又不是傻子。 “对不起。”他声音闷闷的。 “唉。”她有些累了,轻轻叹了一声,“下次不要带我来这儿了,我在这里浑身不自在。” “姐姐……”他又想问为什么。 “你自己看看这周围。”她说,“光线那么暗,又安静,氛围又好。全都是小情侣,来这里聊天谈恋爱的。” “那我们为什么不行?” “哪有租客带房东来吃饭逛街的?” “那怎么了,就要带你吃饭。这里又没有牌子,写着‘非情侣不得入内’。”他毫不退让,“姐姐,我很遵守规则的,违反规则的事绝不会做。” “……” 不知是不是走太多路,常慧头有些疼。 “今天我吃的那份,包括交通费,过两天我转给你吧。”她拗不过他,只能转移话题,“还有上次在温泉旅馆的钱,我A一半——” “姐姐,你这是要跟我算清楚吗。”听到她这话,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那应该的。”常慧说,“我不想占你便宜。” 夜色朦胧,她视线有些模糊了。 开房(一) “好啊。”陆秋名轻笑了一声,“既然这样,那就先把温泉旅馆之前,去鸟松山的打车账单发给你。” 那次打车很贵,但记不清具体是多少了。那天他找了她好久,直到下午收到她的消息,说在山上走不动了,他想都没想,直接出门叫了个的士。 她一个人迷路在无人的山上。没人知道那天他坐在出租车上,心里有多紧张。 “我在那之前,没在这里打过车。”他说,“之前只听说这里打车贵,直到那天结账的时候,才知道那不是贵,是天价。” 拜她所赐,那几天他拮据得很。付完打车和旅馆的钱,他只能吃泡面。后来看到咖啡厅有兼职,他马上去应聘。松町的时薪给得不高,一周又只需要去叁四天,收入不算多。但好在离小镇不远,有时间陪她。 “如果非要算,我也可以跟你算。除开那些虚的,你觉得我能值多少?我的脸你给多少,我的手又值多少钱……?” 那个的士账单,他倒也不想真的去找。跟喜欢的人算钱,显得他有点掉价。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刚硬气了一小下,他又心软了,“你总是不好好吃饭,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只开心了一小会儿,现在又说这种话气我。” 陆秋名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常慧却低着头,拿着那半杯奶茶,一句没回。 “姐姐……?” 他轻轻拨了她一下,她没反应。单薄的身子晃晃悠悠的,没个着力点。 她睡着了。 ………… …… 常慧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她身上盖着酒店的超大夏季薄被子。青年缩在她的旁边,头比较靠下,抵着她的颈窝。 房间偏小,他脚都快伸出床尾了。常慧想,他这样睡觉,不会落枕吗? 常慧嘴里残留着植脂末的味道。她掀开被子,想去喝杯水。察觉到她的动作,陆秋名立即睁开眼。 “姐姐,你醒了?”他摸摸她的额头,“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要说也是撑得慌。”她平时吃得太少,今天一个汉堡下肚,再加柠檬茶和奶茶,给她撑了个十分饱,“刚才又晕又困,现在好点了。” “是我不好。”他的手臂又像八爪鱼一样伸过来,把她框在怀里,“姐姐,别生气了。” 在她睡着之前,他不确定她听到多少。他怕她又不理人,所以抢先低头。 “说吧,这房间多少钱?”常慧不为所动,被他圈着,身体有些僵硬。 一会儿说有快餐店的优惠券,一会儿又买奶茶,拉她上天台。现在终于不装了,趁她疲劳的时候开房。 搞那么多事,还不是为了这个。 “一、一万多……”他吞吞吐吐,怕她又骂他乱花钱,“姐姐,我是看你睡着了,需要好好休息,才……” 看她表情不好,他少报了点数字。 “有优惠的,我没乱花钱。”他说。 “你少骗我。”常慧冷笑一声,“你一个刚来没多久的学生,哪来那么多羊毛可以薅。” “还是你想跟我说,因为经常跟人开房,所以是酒店的VIP?” 她的心凉到谷底。他外形优越,一副纯情男孩的样子,没想到内里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 只是,为什么是她?她穿得随便,平时也完全不打扮,有那闲工夫跟她演戏,为什么不找个年轻漂亮点的妹妹。真谈恋爱不是更好?省得被她吊着。 还是说,富二代就好这口?编织一个虚幻的梦境,等她上钩之后,就狠狠把她丢掉? 看别人摔下来,会很快乐吗? “姐姐,我没有骗你。”他拿出手机,给她看酒店的APP,“这是账单,你看。” 常慧不耐烦地瞥了一眼。确实是今晚的账单,中档水准的品牌酒店,没有提前预定,是今天临时开的,价格贵了些。一间高层大床房,两万圆。 “满一万减两百,这算哪门子的优惠?”她语气还很恶劣,态度却稍有缓和,“算下来一万九千多,这叫一万多吗?” “嘿嘿。”看她放松了一点,他插科打诨,“姐姐,一字开头的,当然是一万多嘛。” “那快餐店呢?薅到什么了?”她又问。 “买两个套餐,送100圆无门槛优惠券,日期到年底。”他在口袋里翻翻找找,“姐姐,要看下小票吗?” “……陆秋名,你是不是傻……的。”她被他气笑了,差点将脏话脱口而出,“买几千块的特快车票跑城里,薅回来五百的羊毛,亏到姥姥家了。” “那怎么了嘛,五百圆也是钱呀。”看她表情缓和,他又贴上去蹭她脖子,“姐姐……” “先声明,我不是多管闲事。”常慧想了想,还是没忍住,“你现在还年轻,觉得出来玩玩没什么。但这边消费不低,产品广告又做得很好,不好好规划的话,会多花很多钱。” 只是不想你像我这样,有朝一日没钱傍身,有上顿没下顿。 “姐姐,你放心吧。”他轻轻地蹭她脸颊,“我心里有数,别担心。” “谁担心你了,我怕你交不起房租,让我退钱给你。”她将他推开,“我去洗澡。” 有病。她在心里自己骂自己,穷成这样了,还去操心富二代。 还是先顾自己吧。 ………… …… 几分钟后,常慧裹着浴巾出来。 床上那人却还躺着,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你不去洗?”常慧面无表情地杵在床边,“房是你要开的,现在反倒不急了,在这儿玩手机。” “等一下嘛,我在看这个羊毛资讯的软件。”陆秋名从手机背后露出一只眼睛,“姐姐,来酒店就是要休息的,你先休息一会儿。” 现在才刚过十一点,明天中午前退房就好了,完全不用着急。 “装得倒挺像。”常慧扔掉浴巾,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颇有一种中年夫妻捏着鼻子履行伴侣义务的味道。 “……?”冷不丁的被攻击,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青年翻了过来,撑在她的上方,挡住了顶灯的光线。 “……难道说,姐姐你等不及了?” 开房(二) “是啊,我真的好急。” 常慧全身赤裸,直愣愣地躺在床上。 “急着操你。” 她空洞地朝上方看着。她感觉自己像一具硬挺的尸体,完全没法放松。 青年的笑僵在脸上,有点不知所措:“姐姐,你今天怪怪的……” “少废话,到底做不做?”看他不动,她直接上手,开始找他的裤子拉链,“东西在哪里?自己拿过来。” 她现在烦躁得很,急需做点什么释放压力。小玩具不在身边,面前这个人是她最快的选择。 “什么在哪里?”青年眼神迷茫,十分不解的样子。 装什么纯。什么时候了还在装。 “防护措施。”常慧发出一声冷笑,“你听不懂吗,那我直白一点。安全套,做爱用的。” 心机满满地把她约出来,知道开房,不知道准备好这个? 傻子才会信。 “……那个我没买。”拉链被粗暴地拉开,她正要扒他的裤子,他连忙按住她的手,“姐姐……要不我现在下去买?” 刚才进了房间,不放心她一个人在酒店,他一步都没出去。 况且,他带她来的时候也没那想法。他只想她吃好点,睡好一点—— “陆秋名,我现在没什么耐心。”常慧心烦意乱,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能不能快点?” “嗯……好、好的。” 他手忙脚乱地拉好拉链,她的手却没有放开。 “姐姐,你这样按着……”被她的手乱抓,他的胯下迅速隆起,“我……没法出门。” “我不是让你快点去买。”常慧索性坐起身来,“我是说,快点脱了。” “啊?” 陆秋名直接傻了。 “这不勃起了吗,正好。”她又开始扒他裤子,好不容易拉回去的拉链又被她弄开,“都不是处了,装什么害羞。” “姐姐,昨天没插、插进去……”他欲哭无泪,“就蹭着你的手……也算吗?” “还磨我逼了。”她补充道。 “是、是磨了……但我那个……真正的第一次,还没有……” “你在放什么狗屁。”她不想跟他装了,不屑地说,“前戏那么熟练,又会控场又会口,说话还那么骚。你要是真处男,我名字倒过来写。” “姐、姐姐,名字倒过来写不太好吧……?” “到底做还是不做?”常慧失去耐心,“陆秋名,你脱不脱?” “我、我……” 他从没见过这场面,整个人完全慌了。 “学习材料”里也没有这种的啊……?是他看……不是,学得不够多吗? “姐姐,这个不是这么做的……”他试图讲道理,“没做准备就强行进去,会很疼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疼。”她手上动作不带停的,“你只管插进来,疼不疼的不用管。” 疼也不关你事。 “不是,那样我也会疼的……” “你不是说,晚上都听我的吗?”她语气阴森,听起来很恐怖,“嘴上说得好听,现在又不听我的了。” 常慧浑身一丝不挂,可能是淋浴时太潦草,发尾还有些湿润。她正面坐在他面前,双手扒着他的裤子。她的表情阴冷,嘴角带着嘲讽,铁了心要让他就范。 “姐姐,这个之所以叫……那个爱,得有情绪铺垫才行的。”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他这下差点没挡住,“你这样硬来是不行的……” “爱个鬼。”她不为所动,“谁规定的一定要叫做爱,我又没爱。” 她理直气壮:“照我说,我现在欲望上来了,应该按我的来,管它叫‘做欲’。” “姐、姐姐,没有措施,一不小心会搞出人命的……”陆秋名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换个角度,“你说的,你不想结婚生孩子……” “那你射外面不就好了?”她马上驳回,“没关系,要是真射进去了,我自己吃药解决。没多少钱的事,不会找你要。” “姐姐……”她话说到这份上,陆秋名彻底没词了。他只能拼命按住她的手,急得冷汗直冒。 “你是不是不行啊?”常慧烦躁地问。 “不是。”他态度坚决,“姐姐,这个真不是,你看,你一摸他就大了……” “那不就行了。陆秋名,把手放开。” 她就差一点了。 “不放。” 他不敢用力,怕弄疼她。但又怕用力太小,被她突破关卡。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 看他油盐不进,常慧放下了手。她冷冰冰地盯着他,向他下达最后通牒。 “现在不做,以后就都别做了。” 她很直白地威胁。 “不要。”陆秋名还在尝试说服,“姐姐,既然是‘亲密互动’,那至少得是你情我愿,不能这样鲁莽——” “看来你选好了。好吧,我们之间的‘亲密互动’,从现在开始到此为止。” 她向他宣布最后判决。 又来。 “……能不能别老是说这种话?”他伸出手,想抱抱她,“我知道你不是这样想的……” 预判了他的动作,她用力地打掉他的手。 “陆秋名,你认识我才几天?对我了解多少?”常慧反唇相讥,“你凭什么臆测我想什么?你算什么东西。” 我想什么你说了不算,要我自己说了算。 “……到下个星期四,正好一个月。”他眼眶发红,却仍然认真地回答,“姐姐,我们认识二十六天了。” “所以,就这么点日子,你想说你很了解我?” “我……不敢说全部,但我确实了解了一部分……” “那又怎样,也不妨碍你想跟我上床。”她嘴上不停,继续她的恶意揣测,“怎么样少爷,玩够了漂亮的,来搞我这种蔫吧菜,觉得很新鲜?” 又是吃饭又是逛街,还挑了个情侣聚集的天台花园。明明没有关系,却搞得好像很亲密。 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恋人。但会像朋友一样参加聚餐,像恋人一样脱光上床。但现在床也不上了,就知道演戏。 看来就算他不是男朋友,也不是个好床伴。模棱两可的答案,她不喜欢。 就像她自己,不是外地人,也不是本地人。不知道从哪来,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不清不楚的,很可笑。 开房(三)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吗?”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她秒答,“但我不介意。我们可以各取所需,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你开了房又跟我装清纯,我看不惯。” 她伶牙俐齿,就算他浑身长满了嘴,也完全辩不过她。 “……我说不过你。”陆秋名投降认输,“但我确实也有些话想说。” 他决定不跟她的逻辑,把想说的话全都说完。 “确定租房的第一天晚上,我做了一锅番茄炒蛋,你说不饿,没有吃。接近凌晨的时候,我不小心摔了你的水壶。这件事是我不好,看你那么心疼的样子,我自责了很久。” 陆秋名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着。 “第二天,我去城里处理一些事情,在永望市场碰到你。你吃了高坂送的关东煮,和我一起回了家。下午我去买了新水壶,回来给你送信,发现你在楼上悄悄哭,就给你递了件外套。夜宵的时候,你跟我聊了聊水煮蛋,让我去和朋友吃饭。我们讨论了一下这个话题,你表示认同,提醒我下次注意安全。” “……第叁天,那真是很开心的一天。我们晚上一起出门,去吃了寿喜烧。那条白裙子很衬你,真的特别好看。吃完饭,意外遇到美奈,又送她回家。你那时候心情不好,喝了点啤酒,突然开始说胡话,还主动亲了我。” “……我以为,你对我有好感,愿意看我一眼。” “我没有。”常慧粗暴地打断他。 “嗯,没错。不过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他垂下了头,神情十分沮丧,“我以为你会跟我说清楚,至少会给我一个机会。但回家之后,你躲了我好几天。那天半夜终于把你截住了,你又说喜欢成熟的,意思是我太幼稚。我软磨硬泡,你才说会考虑一下……” 也许不清不楚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常慧沉默了。 “然后就过了一晚上,你刚说完要考虑,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又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山上。我找了你一天,你一个电话都不接,太阳都要落山了,才通过我的好友请求。” 他的声音沙哑,越说越哽咽。 “你说淋了雨,走不动路了,在山里面,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收到你的消息,当时都快被吓死了……” “我在那辆出租车上有多紧张,你到底知不知道?” “你、你……”常慧傻眼了。她没想到他会说这么多,“我……不是,你那天打车来的?那个距离得十多万吧?……” 六位数的日圆,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应该是吧,我不记得了。”陆秋名挤出一个笑,但看起来比哭还难看,“但后面的事我记得很清楚。我还要继续说吗?” 常慧从未见过陆秋名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之前一直彬彬有礼,虽然有点神经大条,却也保持了相对的分寸感。最近虽然天天撒娇,闹得她很烦。但总的来说,他没做过什么错事。 有时候他好像有些话想说,但她一拒绝,他也会识趣地闭嘴。 但现在,他身上好像缠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有不解,有愤怒,但更多的……好像是伤心。 “不、不用了……”被他这个状态吓到了,她慌里慌张,“不用说了……” “不,我要说。那天在温泉旅馆,我已经跟你表明了心意。”他缓缓直起腰来,拉下裤子的拉链,“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有自知之明。我只是想陪着你,你也没有拒绝。” 陆秋名脱掉上衣,露出隐约精壮的小腹。 “在温泉旅馆待了一晚上,第二天回到家。我做炸猪排没成功,你拿起剩的食材,很快就做出一盘锅包肉。那是我第一次吃这道菜,它真的很好吃,我觉得就像魔法一样……” 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了视线。他双眼失神,机械地脱下裤子。 “然后,你又给我看自拍的照片。那张照片真好看,我好想留着收藏……但你好像并不是真的要给我看。我跟你开个玩笑,但你那么凶的让我闭嘴,我也没有再说什么。” “你真的很可爱,很漂亮……我好想跟你亲近。”他把手上的裤子团成一团,随意地扔到地上,“但最后,你说我不是你的类型,再一次拒绝了我。” 扔裤子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像是在扔什么不要的垃圾。 ……他也是她不要的垃圾。 “陆秋名……不要再说了……”常慧惊慌失措,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要说了……怎么样才可以不说了……?” “姐姐,这就听不下去了吗?”他反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向后推倒,“我还没有说抱你回家,给你煮红糖牛奶,连你孩子都肯认的事情呢。” “……那是个误会,我真的没有怀……” “嗯,那确实是个误会。”他刚还那么阴郁,现在突然又笑了,“你一会儿想我搬走,一会儿到了别人家杂物间,又舍不得我走了。姐姐,你说,这点是不是也是误会?” “不、不是……”他的手箍得很用力,她竭力挣扎,“放开我,好疼……” “嗯,你说那么半天,不就一个意思,不想负责任吗。”他还在说着,他的心好像正被刀在割,“提出那么过分的要求,我统统接受了。可是我得到了什么?” 他不为所动,反倒收紧了力道。 “果然,这刚过了一天,你的态度又变了。我看出来了,你是真的不喜欢我。” “……因为我做那么多事,都换不来你的一句安慰。” 他极力忍住哭腔,眼角划下一滴眼泪。 “好疼……陆秋名……别说……别说了……”他用力过猛,她疼得双眼含泪,拼命向他求饶,“你抓太紧了,好疼啊……” 一滴水砸在她的脸上,顺着她的侧脸往下流。 “姐姐,我的心也很疼的。你会放开我吗?”他温柔地问着。话说到一半,又换了语气,“哦,我差点忘了……你现在的意思,不就是要让我滚。” “姐姐,有个傻子愿意给你当倒贴的鸭子,是不是很好玩?” 想起自己的可笑模样,他不止胸口痛,简直全身都在绞痛。 “……我怎么到今天才看出来,我真是全世界最蠢的人。” 他俯下身来,用力咬住她的脖子。 “常慧,你是个骗子。” 妖精(一) “……,你放开我……” 常慧刚刚经历了一场啃噬。一个貌似人类的生物,压在她全裸的身上,不住地向她攻击。它从她的脖子开始,一边舔舐,一边留下它的牙印。她正面上半身几乎无一处幸免,到处都是它的口水。 “明明是你说要做的。”那个生物还会说人话,它的语气满不在乎,“现在真的做了,怎么又不满意?”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常慧咬着牙齿,极力克制着神经末梢,“现在我不想做了,不可以吗。” “姐姐,你还真是阴晴不定。”人形生物伸出爪子,摸向她的下体,“想一出是一出,让人捉摸不透。” “那你有本事别捉摸……谁稀罕。”那个该死的爪子揉着小缝,弄得她阵阵痉挛,“还有,别叫我姐姐,我忍你很久了……” “那叫什么,宝宝?”生物似乎开始思索,“最近我上网有点多,看到好像很多情侣都在这样叫。” 生物不住地诱惑着她,引她从干涩逐渐变成湿润。 “但是那样不好吧,毕竟我们不是情侣。”生物说,“如果你喜欢,也不是不可以吧。要不然,以后就叫你宝宝?” “宝你……个头。”她又想骂脏话,但被爪子按了回去,“恶不恶心。” “哦,看来你是不喜欢。”生物的思维异于常人,它剥开她的小瓣,轻轻揉着那个小点儿,继续说下流的话,“但是你应该很喜欢我的手。是吧老婆?” “你不要乱狗叫。”常慧恶狠狠地说,“力气总会用完,小心你松懈的时候,被我一刀捅死,烂在异国他乡,最后没人收尸。” 个破爪子,给他当成宝了。 “哦,那我可真是好怕。”它完全没把她的威胁当回事,语气欠揍得很,“你要不现在就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 看她那儿足够湿润,生物收回爪子,抵上了它灼热的性器官。 “那样我也解脱了。省得我被你钓着,天天胆战心惊的。” “……啊……”突然被他的体温烫到,她紧咬的牙关中漏出一点呻吟,“这里楼层这么高,你可以自己去死。” 它看向窗外。繁华城市的凌晨时分,34楼的高层酒店。夜已经深了,但落地窗外的灯光依旧迷人。 类人生物的嘴角勾起一点弧度。 它算是发现了,她好像也没那么凶。嘴上说得狠,大多数时候只是在虚张声势。 也许是因为这招对本地人很有用,她用惯了。 但很不巧的是……他是个外地人。 “常慧,你真的很恶劣。”生物一改过往的温柔,开始对她直呼其名,“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坏的女人。” “那只能说明你还不够大。”她扯起被子的一角,想要挡住自己的视线,“不能说明我是坏女人。” 它怎么那么会磨?话还那么多。她表面上强装镇定,实际上真快忍不住了。 “……真的不够大吗?”生物怀疑了一秒,立刻反应过来,“说得跟真的似的,又差点被你骗了。” “你多反省下,嗯……也是好的。”她的声音从被子角下闷闷地传来,“省得天天一副自恋样,觉得全世界的人都该喜欢你。” 生物皱起眉头。哪有全世界那么多?明明想要的只有你一个。 “我不会再信你的话了。”生物伸出爪子钳住她的手腕,用力拉扯过来,放到他们的贴合处,“你摸着良心说,这还不大?” 实际上它早就涨得发疼,恨不得对着她全根没入。 它刚才被气得发昏,真有一瞬间想这么做。但她那儿进一根手指都费劲,他还是狠不下心来。 于是它恶狠狠地啃了她一遍。看她动弹不得了,它的情绪才稍有好转。 她软弱无骨的小手在它那里乱摸,又想伺机发出攻击。还好它有所准备,适时挡住了她的指甲。 真是个诡计多端的妖精。 “这不也没多大吗。”妖精计划败露,在它身下发出嗤笑,“还没我前任的一半大。陆秋名,你少自恋。” “你前任都是大尺寸工业级钢管?”类人生物找回了自己的名字,满意地说,“看不出,你玩得还挺花。” “是啊,你简直比不上里面任何一个。”妖精继续胡编乱造,“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这点东西算得了什么。” “……” 妖精又说难听话气他。他真是恨不得直接插进去,让坏心眼的妖精心服口服。 但他终究忍了下来,继续磨着妖精:“那你说,最近的一个是哪个?” 他一边磨着妖精下面的小口,一边刺激她的上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妖精忙着忍耐。妖精答不出来。 “咖啡店那个?”他回想了一下,同样以嗤笑反击,“都那么老了,你也睡得下去。” “姐姐,你还真是饥不择食。” “……不许你这么说,他是我很尊敬的人,帮过我很多。”妖精气急败坏,想要推开他,却一点也推不动。 先生,他脑子有问题,真是对不住…… “还说不得了?”陆秋名气血上涌,用力捻她的阴蒂,“说那么多,还不是成了前任。你这么护着他,人家要你吗?” 想起那天他就来气。他在柜台后面看见她进来,偷偷自掏腰包,拿了个蛋糕,想给她个惊喜。没想到还没端上桌,就看她在“前任”面前浑身发抖,脸色发白。 哪壶不开提哪壶。坏妖精,不气死他不罢休。 他恶向胆边生,对着她的软肉狠狠拍了上去。 “啊!疼、好疼……”他的动作突然,妖精被拍得花枝乱颤,“你、你真是越说越过分……” “那家伙叫什么,号码是多少?”他拿起旁边的手机,扔在她面前,“打给他。” “你疯了!?”她简直难以置信。 “密码是0520,解锁了自己拨。”他补充道,“哦,就是第一次看见你的日期。不好意思,之前太傻了,待会就改掉。” “不、不要……” 他有病? 夕川是她长辈,怎么会是她前任啊!?再说了,她哪来的前任…… 他们俩,一个经验多的装处男,一个没经验的装老手。 阴差阳错,倒反天罡。 她也真是服了。 “宝宝,你说如果他看到你这个骚样。” 看她不肯就范,陆秋名拿回自己的手机。 温暖色调的酒店里,青年的眼里闪着冰冷的光。 “他会不会后悔跟你分手?” 妖精(二) “……陆秋名,你要干什么?” 夜色更浓,窗外的亮光都少了些。常慧全身赤裸,躺在酒店的大床上。 青年半跪在她腿间,拿着手机,表情冷峻。好看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不知道在做什么。 ……常慧,什么时候了还在看手。 她在脑海里痛骂自己。 这家伙根本不正常,别被他的外表所迷惑…… “在找你的Lime。”陆秋名回答道,“待会拍好视频,方便发给你。” 其实他根本没找,因为她就在置顶上。他不断地划着手机,只是在找最近的药店。 “操,你有病?”他的动作触到她的痛点,常慧破口大骂,“死变态,你敢拍试试,我让你出不了这个房间门……” 她不介意鱼死网破。 “姐姐,怎么给我起了个新名字?”他笑着说,“还没开始做,就舍不得我走了?那尽管放心,你下面那么会夹,把我夹死在这里也说不定。” 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有特殊癖好,被骂了也不生气,反倒露出很爽的表情。 变态。 “你跟他做过吗?做过几次?” 他没有理会她的攻击,而是用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正面看向自己。 “我是说你那个成熟款的‘男朋友’,哦不对,‘前任’。”他说,“再往前的,就不要告诉我了。” “问这个干什么?对别人的房事这么有兴趣?”她被掐得很痛,愤恨地盯着他,“绿帽癖?之前看不出来啊。” 他的手捏得更紧了:“……只是想知道,他会不会帮你口。” 会不会像我一样,卑微地、虔诚的、小心翼翼的……跪在你下面,舔你那里。 那天她说喜欢成熟点,有经验的。他就傻乎乎地去“学”。然后果然派上了用场,给她弄得很舒服。 没想到她不但不领情,现在反倒污蔑他装处男。 她翻脸怎么会比翻书还快? “陆秋名,你真是蠢得可以。”她的唇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既然能被称作‘前男友’,那自然是做了好多次。别说他帮我……口了,我给他舔的更、更多……” “还说是大学生,这点常识都没有?” 常慧用力掐自己的腿,努力把夕川从脑海里剥离。这事跟他没关系,她不想建立起奇怪的联想。 就当说的是路人甲吧。 “你的意思是,从‘亲密互动’开始做,做多了就是‘男朋友’?”他凑近她的脸,“那我呢?等你甩掉我了,也会跟下一个‘互动对象’……说我是前任?” “那倒不是,你不一样。”下巴被掐得生疼,她努力挤出一个讥讽的微笑,“你还没开始做,我就很讨厌你了。谢天谢地,我们不会‘做好多次’的。” “陆秋名,你没机会了。” “好,很好。”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常慧,这是你自找的。待会就算你哭着求饶,我也不会放过你。” 常慧觉得他很搞笑。 刚才她也是哭着求饶,他不也没放过她吗? 装得跟真的似的。 她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他觉得奇怪:“笑什么?” “没什么。”她用力扯着嘴角,手腕现在还疼,“我只是觉得自己很笨,竟然看走眼。早知道你是这种人,就该让赵旭东把你赶走。” “你再提他试试?”青年的手好像发了狠,弄得她快骨裂了,“昨天是谁说,这事已经翻篇了的?” 他暴戾地吻了上去,堵住那张尖利的嘴。纵使她死死紧闭牙关,还是被他钻了空子,纠缠住她的舌。 “呜……” 常慧发出些许无助的呜咽。 “你就是故意气我。”他加大了下面磨擦的力度,“宝宝,是不是这样你就舒服了?” 好好说话你不听,被弄疼了又可怜兮兮的。 吃硬不吃软,坏妖精。 “问你话呢,说话。” 他又抓住她胸口的软肉,用力拉扯她的乳尖。 “啊……哈啊……”这次的刺激太大,她终于忍不住喘出声音,“嗯、嗯……死变态,我告诉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原来你这么喜欢我,死都要跟我在一起。”他不留情面地揉搓着,那坨软肉在他手中不断变形,“姐姐,我是不是应该很感动?” “……呜……你、你……”常慧非常后悔,刚才没解锁他手机,“我刚才……就不应该推开你的手机……” “嗯?”他又摸去她腿根,无情地拍了下她的腿心,“你终于想通了,愿意和我一起找你前任秀恩爱了?” ……他妈的。 “我、我是后悔了……”她的眼里充满了恨意,“我就该打110,让警察把你抓起来……” 他的动作太过精准,每一下都戳在她的性癖上。她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勉强保持清醒。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陆秋名又笑了,他的样子阴森得像个鬼魅,“结果又是虚张声势。” “我跟你说,我在警局有熟人。你小心进去之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和倔强的嘴不同,她的下体非常诚实。在他持续不断的磨擦下,她那里湿湿嗒嗒的,不断分泌出黏糊的液体。 她有多少底气,他差不多已经看出来了。 “我不妨直说了,我完全不怕你报警。”他说,“因为一些原因,我留学的事情出了很大问题。要等到下个月考完试,才可以继续申学校。” “你可以直接打110,对我来说,最差的后果就是被遣返回国。”他勾出一个自嘲的笑容,“那样好像也可以?毕竟只要你还待在这里,我就很难有机会再见你了。” ……如果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他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做了。 之前在英国待不下去,狠下心换个环境,没想到连语言学校都读不顺利。 学校,寄宿,租房……一个都搞不定。喜欢的人也不喜欢自己。 他就好像一条……狼狈的败犬。 “你说什么?……”他说着一些她完全没想到的东西。 看来他是个亡命徒,想在被遣送回去之前,干一票大的…… “姐姐,你可能还不知道。”他的手指探了探位置,用小头抵住她的洞口,“上一个说要报警抓我的人,昨天已经跟我道歉了。” “你……” 那个发烫的异物近在咫尺,触感非常明显。常慧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呢?你会跟我道歉吗?”他不再用力,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如果你给我道歉,我们可以——” “你想都别想。”她又粗暴地打断他,“落到你手里是我倒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现在就像电视剧里,马上要被反派害死的正派。 “……什么意思?” “我早该发现不对劲,是我大意了。一个‘留学生’,但不用上学,也不着急考试。”她说,“早早的结课,又说找到兼职。但你现在这个情况,应该是办不到许可证的。” “陆秋名……不,或许这不是你的真名。” 身下的女孩神情尖锐,她散发着怒气,视线几乎要将他贯穿。 “这位年轻的先生,你用这招骗过多少女孩?” 妖精(三)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听到她的质询,陆秋名浑身一滞,“你觉得我租你房子,跟你在一起,是为了这种目的……?” 他的手微微发起了抖。他甚至有些握不住手机。 “是啊,你这种人,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欲望,什么事做不出来?”常慧身体瘫软,气势却还很足,“我告诉你,我拍过的裸照多了去了,你这套对我没用。” ……原来如此。 她以为他真的要拍视频。 “常慧,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他强忍痛楚,继续跟她理论,“如果我的目的是……那个你,刚才你扒我裤子的时候,我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你不仅想骗炮,还想骗感情。”她说,“这样就算以后来硬的,我也没办法保护自己。报警也没用,谁让你是我‘男朋友’呢?” 她说要报警确实是假的。除了某个人,她从来没相信过警察。 但不相信他也是真的。 “你要不看看你在说什么?”他觉得她愈发陌生,“我什么时候……要对你来硬的?” 她的逻辑太过奇怪,他甚至顾不上对她用力。 “你前面躺在我怀里,我什么也没——” “现在呀。”察觉他的放松,她趁机支起上半身,背靠在床头,“你可别告诉我,掏鸡巴出来是为了搞纯爱。” 刚才他都抵在洞口了,想干什么谁不知道。 她倒是很奇怪,这个人为什么迟迟没有动手。 “为什么不行?……你是觉得,我不配喜欢你吗?” 他现在宁愿自己听不懂中文。 但她没有被他影响,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不得不说,你真的很聪明。先是小心翼翼地接近,再搞点暧昧,给点甜头。”她继续分析,“出来约个会,气氛一到位,开个房也是水到渠成。这时候有点感情基础,也有肉体关系了,之后想干什么不行?” “长得那么好看,为什么不走正道?”她向他质问,“你之前是怎么接近那些女孩的,也是通过租房吗?” 他的眼眶又红了。他感觉自己快要克制不住某种冲动。 “……既然这样,我要是再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很辜负你的期待?” ………… …… 六月中旬,寂静的深夜时分。现在,时间到了过了第二天的零点。 西阪城的市中心,某幢高楼34层。一家夜景酒店的房间里,青年正用力吻着女孩。 女孩在五分钟前向他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是她关于一些事情的推测。这个推测不再局限于恋人琐事,而是充满恶意,事关他的人格。 他十分震惊,也非常生气。但他一向嘴笨,不会为自己辩解。于是他只能堵上她的嘴,让那些伤人的话语暂时停止。 “唔……” 不久前刚喝了奶茶,她的唇舌香甜无比。淡淡的奶精香味,混合一些酒店沐浴露的味道,勾得他头脑发晕。 “宝宝,放松一点。”他的戾气有所收敛,但仍不如之前温柔,“还是有点紧。” 他对他的恋人一向发不出什么脾气。只要她别故意说难听的话。 ……准确来说,女孩不觉得他是恋人。她似乎只把他当成泄欲的工具。就像成人用品店里卖的那种“玩具”。 但他不在乎。即使这场恋爱只有他一个人,他也觉得她是恋人。他们已经做过所有恋人会做的事,即使她不承认,又有什么关系? 一时的误会,并不影响恋爱的本质。 他继续探着她的穴口。那里湿度足够,扩张度还是很小。 “你……哈啊……”又一股液体从她下体涌出,常慧的嘴里包着两人混合的唾液,说话含混不清,“不许……进去……” 刚才她狠狠地骂了他一顿,还提出了非常恶劣的怀疑。他黑着脸压下来的那一瞬间,她真觉得自己这下完了。 但他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粗暴。他只是沉默地吻着她,用力揉着她。 “我刚已经下单了跑腿,做了一些准备。”他说,“现在,我要像你要求的那样……插进去了。” 语气相当不容置疑。 “呜……” 他的手指又在她那里拨弄,她甚至能听到某种湿滑的水声。她表面上浑身是刺,实际身体早已动情,急需某种东西把她填满。 但她就是死活不说。 陆秋名又将那东西抵了上来,试图撑开她的甬道口。 那东西硬挺非常,贴上她的那刻,有一种陌生的压迫感。它轻轻地顶开一点软肉,却还是撑得她发疼。 “啊……疼、好疼……”无数的酸胀感袭来,她甚至感觉那里在被撕扯,“不、不行……太大了……好疼……” “你刚才不是说它太小了?”只挤进去一点点,那种急剧收缩的触感就差点让他破功,“你前任是我的两倍大,那他是怎么进去的?” “要、要你管……我跟他两情相悦,自然是一下就进去了……” 她头靠在床头的软包上,双腿屈起张开,被那人牢牢抓住。腰后失去支撑,隐约有些酸疼。 她感觉她好像弯成了一张弓。 “又要气我是吧?”她人都软成那样了,嘴还硬得跟什么似的,“我告诉你,我要真被你气死了,你也算是过失杀人。” “那……那是你自己身体不行……”她仍不示弱,“变成鬼也……不能怪我……” 他身体不行?她怎么看出来的? “不许说不行。”他一掌拍在她乳尖上,“看着文文弱弱的,怎么总是胡说八道?” “啊!……你别、别拍……”快要忍不住尖叫出声,她连忙用手捂住嘴,“不要……” 沉重的刺激引得她身体阵阵轻颤。 他好像把握住了什么关键点。 “宝宝,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喜欢呢?”他恶作剧似的捏起另一个红润的乳尖,“好像我手越用力,你就越舒服?” “没有……不可能……” “没有吗?”他又开始扯她的乳头。 “陆秋名,你死变态……”她又开始叫骂,“你……你他妈的有病!?……” 他思索似的眯起眼,观察她的反应。 她似乎又流出一股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看来这招确实奏效。 “一会儿死变态,一会儿陆秋名,宝宝,你不是说这是假名字吗?”他好像笑了起来,“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叫我小秋。” “啪!” 他又一掌拍在她胸脯上,这次加了力度,她白皙光洁的肌肤上留下些许红痕。 “不许再骂我了。”他说,“叫我小秋。” “你、你不是小秋……”接二连叁打在她的点上,她的意识已经有些混沌了,“小秋……他很乖……不会这样对我……” “……” 青年又感觉他的气血又开始上涌。 “对,我不是小秋。”他落寞地说道,语气里透着一丝阴狠,“……小秋已经被你气死了。” 他不想再照顾她的感受,下身直接用上全力。 既然小秋很乖,为什么刚才不说? 为什么不肯说真话? 为什么要故意气他? 突如其来的穿刺力道,让还没完全适应的甬道剧烈疼痛。他试图把小头挤进,但她拼命地缩着软肉,用力把它往外推。 “不行……疼……”她发出痛苦的喘息,“不要……” 面前的人却没有停下。 “我说过,我不会再信你的话了。”他用力掐住她的大腿,继续与她下面对峙,“你不要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不敢继续。” 憋了太久,他的下体早已涨痛非常。它充血太严重,青筋暴起,看上去有些狰狞。 随着他的动作,刚被挤出去的巨大异物,又重新撑满她的小口。 “……好疼,好疼啊……呜呜……”她被疼得满脸是泪,几乎要昏死过去,“不要,不要……好疼……” 常慧感觉自己快被撕裂了。 “不要了……求求你……” 她身体不住地战栗,甚至开始向他求饶。 “你、你无非是想要爽一把……”她眼神迷糊,试图跟他谈判,“我、我包里有钱……实在不行,你用我的嘴也行……这里实在疼、太疼了……” “……你、你能不能,留我一条命?……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做完,我不想死……” 她声音模糊,似乎已经不太清醒。说着说着,还突然切换到日语。 “求求你,你放过我吧……” 她哭得很小声。但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足够让他心疼不已。 青年好像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别哭……”青年惊慌失措,想要擦去她的眼泪,却越擦越多,“姐姐,我退出去……你别哭了……” 他悔不当初。明明那么湿润了,为什么还是会疼? “好疼啊……谁来救救我……” 常慧的视野里一片模糊,她已经快要看不清了。 “小……小秋……救命……” 她浑身是汗,昏死在青年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