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霏霏哈哈一笑,这才继续道:“齐王有一位朋友,就是上一次打北狄立了功的,叫萧正峰的,据说这个人啊,生得比寻常人高上一头,听说就是他,一把将李明悦捞了上来。”
说到这里,何霏霏脸颊泛红:“这事儿真是要多丢人有多丢人,光天化日下呢,她就那么*地被一个男子这么抱了上来。听说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上穿得还单薄,裙子就那么紧贴在身上,真是什么都遮不住了,那个样子,你们想想就知道了!”
本朝虽则比前朝要开放许多,可是一个姑娘家当众被男人抱了上来,身上还湿得纤形毕露,怎么说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啊。
孙雅蔚其实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思听那齐王的故事,不过既然听到这里了,也只好道:“后来呢?”
何霏霏捂唇笑:“谁知道呢,既然都出了这档子事儿,或许李明悦就嫁了那个武将。其实要说起来,如今那武将也是正四品的武卫将军了,配她李明悦,也不算委屈了她呢。”
孙雅蔚也跟着点头:“这李明悦倒是个心气高傲的,不曾想竟然想着齐王。若是阴差阳错跟了一个武夫,自然是满肚子里委屈,怪不得她这几日神情萎靡,想来心里也不好受。”
阿烟从旁,静静地听着这个。
沉默了许久后,她才轻笑一下。
其实这样也好,阴差阳错间,也许因缘天注定?
只是心里总觉得有什么梗在那里,是不舒服的。
说什么李明悦委屈了,她还替那个龙行虎步的男子委屈呢。
怎么相伴一生的就是这样一个意欲攀附齐王的女子,怎不让人心疼。
正想着这个的时候,忽而忆起那个萧冷的街头,在她最为狼狈之时,骑着高头大马威严地立在前方的男人,忽而便释然了。
他这一生,是注定权势加身战功赫赫的,这样的一个男子,必然是心怀大志。然而世事本就难两全,你既得了那不世之功绩,又怎么还一定要奢求身边是红袖添香温柔眷恋之女子呢?
或许于他而言,不过是区区一个后宅妇人,其品行如何,他未必会放在心上吧。
这么一想,心里便觉好受了许多。
☆、第38章
因这一日阿烟听说了萧正峰和那李明悦的事儿,想着这必然是要成了,自此之后,便把那萧正峰抛在脑后,再不去想他了。只是夜深人静时,凭栏坐在窗前,在月光如水之中,低头摩挲着他亲手写下的欠条,想起那个今生无缘的男子,想着那犹如岩浆一般浓烈炽热的眼眸。
每当这个时候,心中不免几分叹息和无奈。她是经过一些世事的人,知道随着这岁月流逝,再是浓烈的感情都将失去了颜色。最后他到底会是如上一世那般娶了别人吧?
当年华逝去,当那美丽的容颜再也不复存在的时候,但凡他能在街头看到那个狼狈落拓的妇人,愿意伸出温暖的援手,那都已经是这浮躁的世间难得的情分了。
这几日,顾齐修虽然忙着,却也时不时叫过来女儿说话。因见她虽依旧笑着,可是眼眸深处仿佛隐藏着一丝黯然和忧伤,袅袅一丝哀愁如烟如雾,这让他不免想起她那逝去的母亲,想着若是她母亲还在,平日里加以开解,她总是会开心一些吧。
于是这一日,顾齐修终于忍不住开口,和女儿谈起这些事来:
“如今朝堂上局势未定,我揣摩着皇上的意思,倒是不好急着给你定亲,况且此时便是定了,谁也不知将来对方会不会受什么牵累。如今也只好让你等一些时日了。”
他叹了口气,望着阿烟:“这么一来,倒是把你的婚事给耽搁下来了。”
阿烟听到这个,明白父亲的心思,不免笑了,温声道:“父亲,你说得这些我都明白的。如今乃是多事之秋,哪里还能想着这个。况且于我心里,只要父亲好好的,姐姐弟弟都能安好,我们顾家平顺安稳,我也再没什么愁的。”
这话说得顾齐修难免感慨,想着这女儿实在是随了她那母亲的,心地善良,又自小懂事。
一时说着时,便想起这几日恰好是顾夫人的忌日,便道:“这几日家中的枣正是红得好,明日里挑一些新鲜的摘了,去给你母亲祭拜。”
阿烟其实也想着这个事儿呢,便笑道:“这枣也都是熟透了的,我正想着,先挑一些给母亲祭拜,其余的全都摘了来,分成数份,给如今燕京城里走得亲近的各自分一些。”
说着,她略一停顿,又道:“宫里面自然也是要孝敬的。”
顾齐修想着这茬来,便皱眉道:“皇后那边,病了多时,也该进去看看了。”
阿烟明白,道:“明日个先去祭拜母亲,后日我便跟着继母前去宫中吧。”
顾齐修想想,此事也只好如此,便只能嘱咐道:“你若进宫,倒也没什么,只是凡事多加小心就是。”
阿烟当下自然是答应了。
第二日,蓝庭早已备好马车,阿烟一早便出了门。因为昔年顾云曾养在顾夫人房中的,是以这二姑娘顾云也是跟着同去的。
姐妹二人当下靠在软枕上,随意地说着话儿,因为顾云今冬就要嫁了,这话题自然离不开这个的。
顾云房中得力的大丫环有两个,一个是琥珀,一个是琉璃,因她平日里最为倚重琥珀,这一次自然带着的是琥珀。
琥珀是小心谨慎的性子,如今遇上了这爱说爱笑的绿绮,越发沉默寡欲,只笑着从旁听绿绮在那里说话。后来绿绮说了半响,也觉得没意思了,便蹭到自家姑娘这边,听着姑娘和二姑娘说话,并从旁伺候着茶水瓜果等。
到了东边集市上,路过燕京城最大的白事铺子,蓝庭停了马,便要去购置各项物事。
阿烟却道:“这是母亲的事儿,我总是要亲力亲为。”
当下顾云随着阿烟一起下了马车,两个人进到那铺子里挑选金箔纸折莲花等物,正挑着的时候,便听到旁边有窃窃私语之声。阿烟抬眸望过去,却见是两个身着绫罗的妇人,约莫三十多岁,见阿烟看过来,忙赔笑声,便走了出去。
阿烟不认识那两个妇人,顾云却是知道的,当下面红,小声道:“这是李家二房的两位夫人。”
阿烟顿时明了,这竟然是二姐姐以后的婆家人了,当下心里不免暗暗觉得不喜,想着那李家原也是清贵之家,那大房的公子是才貌品行都好的,怎么这二房的两位妇人,行事间竟有几分畏缩。
不过她倒是也未曾在意,当下和顾云一起挑选了金箔等物,便要出去。谁知道刚要出门,却听到那两个妇人恰好在隔壁的成衣铺子里说话。
因这两个铺子距离极近,又是敞开着门的,是以虽然看不到那边,可是那话却倒是听得清楚。
“刚才那个穿着月白裙的,就是咱们大房订下的儿媳妇了。我是听说,是个庶的呢,今日怕是跟着她那嫡出的妹妹去拜祭亡母的。”
“其实要说起来也是好笑,原不是她的母亲,她就巴巴地跟着去拜祭了,难不成她去了人家就当她是嫡的。”
“可不是么,我原本说大老爷糊涂,如今看来果然是的,千挑万选,把我娘家的外甥女搁置一旁,倒是定下这么一门亲事,怕不是想攀附人家左丞相的门第吧!”
顾云一听这个,羞得满面通红。其实这门亲事,倒也是她高攀了,只是她是未曾想到,她这还没进门呢,便被夫家的二房如此议论。这若是听在别人眼里,像什么话。
一时间整个人便僵那里,眼眸中迅速渗透出湿润,两滴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儿。
阿烟听到这话,极其不喜,当下不免冷笑一声,伸手牵了顾云,径自走近了那隔壁的成衣铺子。
这边两个妇人说得正起劲,万没想到却被隔壁的都听了去,如今又被撞个正着,顿时红了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分外尴尬。
不过其中那个面皮黑的,倒是迅速地收敛了尴尬,干笑一声,便要对着阿烟打招呼:“这是顾家的姑娘吧,实在是巧了。”
阿烟唇边扯起一抹冷笑,神情矜贵冷淡:“可不是巧了么,要说起来,这世间的巧宗可多了,再也没有比这更巧的。”
两个妇人见阿烟神色不佳,顿时知道这顾家三姑娘是个惹不起的,当下赔笑道:“姑娘,您这是来挑裙子呢?要说起来,姑娘哪里用得着来这里,但凡您喜欢,还不是说一声,家里的铺子便把东西送过去了。”
阿烟笑道:“原本都是送到家里的,这是前几日,那成衣铺子过去的婆子竟然在那里碎嘴,讨论别家是非,我当即便命人将那婆子辞了,一时也没合适的,如今倒是只能亲力亲为了。”
这两个李家的妇人当下脸色便难看起来,互相看了一眼,忙尴尬地笑着道:“两位姑娘你们慢慢挑,我等还有事儿,先走了。”
待两个人上了马车后,顾云轻叹一声,对阿烟道:“阿烟,其实何必呢,她们也不过是多说了两句,你何必招惹这等是非。”
阿烟听了,却是正色道:“姐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眼瞅着你就是要嫁过去了,从此后便是大房的掌家娘子,他们李家虽则如今败落了,可是那穷酸规矩却多得是。到时候他家二房三房未必就服了你的。况且这世上专有一等眼界狭隘之人,心中有嫡庶之分,你未曾进门便把你看扁了去,到时候以你这性子,又该如何立威?”
她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淡道:“今日原本就该下她们一个脸面,让她们知道,顾家的姑娘,原本不是好欺负的,让这群看人下菜碟的,也好知道分寸。”
她静静地凝视着这二姐姐,温声道:“姐姐,你素来性子软弱,以后嫁过去,可不能再如此了,不然没得让人小看。”
顾云听着,心中百感交集,又觉得宽慰感动,又觉得酸楚无奈,最后都化为一声叹息:
“阿烟,你说这世间专有眼界狭隘之人,挑剔那嫡庶之分。可是你也要知道,嫡庶之分,原本便是泾渭分明,我素来明白这个的。”
阿烟望着这姐姐眸底一抹黯然,忍不住抬手,握住她的,温柔而坚定地道:
“姐姐,这世间确实是有嫡庶之分,可是血缘亲情却本无远近。这些年,父亲确实对我分外疼爱,那是怜惜我丧母之痛,若是亏待我半分,便觉得愧对九泉之下的母亲。可是在他心里,自然也是疼爱姐姐的,要不然,又怎么会为姐姐订下这么一门可心的亲事呢。”
顾云听此言,俏脸动容,咬唇含泪点头道:“阿烟说的,我心里明白的。”
其实以前不是不曾暗暗怨过,如今被这话一说,忽而便觉得昔日那些许不满,仿佛烟消云散了。
阿烟轻笑,眉眼柔和,如珠玉相击一般的语音却分外坚定:“以后嫁了,姐姐也一定要记住,你是顾家的女儿,有一个妹妹和弟弟,还有父亲母亲。将来若是谁欺负了去,自有娘家人为你撑腰。”
上一辈子关于顾云的事儿,其实她因匆忙间离开了燕京城,所知并不详细,可是却也明白她处境不佳的。
顾云听此言,怔怔地凝视了阿烟半响,却见她那绝世姿容上隐隐带着几分含蓄的笑容,仿佛倦鸟归林夕阳西落之时远处人家升起的袅袅炊烟,轻淡而温馨。
她一时眸中含泪,哑声道:“阿烟所说的话,我会记在心里的,记一辈子。”
☆、第39章
马车一路前行来到了城外,到了墓地前,却见那里已经有个人在烧纸了,远远看过去,是个身形矮小的白衣小人儿,身旁还跟着几个随从。
阿烟走到近前后,却见那并不是别人,正是晋江侯府的沈越。沈越小小的人,穿着一身如雪白衣,在这秋风之中,衣袍翻飞,倒有几分他叔叔沈从晖的风流韵味。
沈越见了阿烟前来,神情依旧如故,只是起身,对着阿烟轻笑道:“顾家姐姐。”
其余众人见了沈越,不免心中诧异,因为这沈越初来乍到燕京城,和顾家又并不无什么干系,怎么如今却跑到故去的顾夫人坟前拜祭呢?而且偏巧今日是顾夫人的忌日。
阿烟默默地望着坟前那袅袅燃烧着的纸钱金箔,心中却明白,想来沈越定是记得前世自己的曾说过的心事,于是如今便代自己来祭拜吧。
也难为他,竟然还能记得。
不过此时的阿烟,神情依旧清淡,蹙了下眉,问那沈越道:“沈家小公子,怎么今日在这里?”
沈越上前,恭声道:“今日出来游玩,恰见这里一座孤坟,便忽而想起自己体弱,难保哪日便长埋地下,坟头枯草想来也如这座坟头一般,是以心生感慨,便命人买来金箔等物祭拜一番。”
这话说得,在场并无一人信的,更不要说阿烟。
阿烟心知他必然是对自己起了疑心,存了试探之意,当下也不说其他,只是淡道:“此乃亡母之墓,今日我等过来,便是为亡母祭拜的。沈家小公子口中道什么孤坟,实在是让我顾烟惭愧。”
其实这是因顾齐修本乃孤儿,并无祖坟,是以这顾夫人故后,他专门购置下这块田地来做顾家坟地,如今这坟地里只埋了顾夫人一个,虽则四周并无杂草之类,打整得也算干净,自然显得孤零零的。
沈越听到这话,仿佛恍然大悟,忙歉疚地道:“原来是顾家夫人阴宅之所在,那实在是沈越莽撞了。”
话虽然这么说,他一双幽黑的眸子却直直地盯着阿烟。
阿烟当下神色从容,毫不客气地淡道:“沈家小公子,既知莽撞,那便请离开吧。”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沈越无奈地咬了咬唇,晶亮的眸间有几分委屈:“顾家姐姐,我自知做错了,还希望您能看在我年幼无知,原谅我则是。”
阿烟轻笑,可是笑却未曾到底眼底:“原本也没什么,又何谈原谅二字。”
这话一出,沈越却是清澈黑眸微震,怔怔地望着阿烟,喃声道:“原来顾家姐姐觉得原本没什么?从来不曾放在心上?”
阿烟见此,哑然失笑:“沈家小公子不过是在这里为家母烧个纸钱罢了,难道我竟要追究小公子的错处吗?”
沈越见阿烟笑得并无芥蒂,一时有些恍惚,半响后才点头:“姐姐说得是。”
一时这沈越眸底有着失落,不过到底还是带领仆从离开了,阿烟便和姐姐顾云为母亲扫墓祭拜。
顾云对于这位嫡母,其实也是心存敬意的。这顾夫人是最为温柔贤惠的女子,又因周姨娘生了顾云后不久,顾夫人便有了身子,她总觉得仿佛是顾云把自己的嫡女阿烟给引了来似的,于是对那顾云倒是格外怜爱。
当年顾云也是跟着阿烟一起养在顾夫人房中的,约莫到了顾云四五岁上,长得唇红齿白的好看,小嘴也还算伶俐,灵透聪颖,很是讨喜,那周姨娘见了眼红,便寻死觅活的闹腾。
顾夫人虽然并不会畏惧了这么一个姨娘,不过到底是想着骨肉亲情不能割舍,便将顾云给了周姨娘去养。
只是那个时候,顾云已经四五岁了,懂事了。她是被顾夫人养惯了的,如今乍离开了,去跟着周姨娘,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的,当初颇哭闹了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