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射无双,是中原百姓对于草原挥之不去的印象。
包括朝廷的文官武将,一提到蒙古骑兵,就是来去如风,骁勇善战,不可力敌。蒙古人来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壁清野,关紧城门,严防死守。
蒙古人善野战,汉人善于守城。
正是刻骨铭心的印象,大明每年都花费无数的军费,不停修建长城,建造墩堡,强化烽火台,努力把乌龟壳变得更加坚硬。
唐毅在宣大的时候,就亲眼见过一二里就有一个,高达两三丈的墩台,连绵不绝,十分壮观。
只是他很不喜欢被动消极的防御,他觉得应该主动反击,只是朝廷上下,积重难返,说了也没用。
不过阿拉伯马的出现,酣畅淋漓的大胜,彻底改变了许多的人看法,至少目睹比赛的这些人不会再说什么蒙古人骑射无双,不会对蒙古骑兵有太多的尊重,可怜的蒙古马,根本不是阿拉伯马的对手,在赛场上如此,在战场上也是如此!
盘桓在心中的恐惧消失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成千上万的高头大马,驮着汹涌的骑士涌进草原,就好像当年霍去病做的那样,杀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就好像一条大河,平时可以予取予求,也一旦河水暴涨,变成洪灾,任何人都被会轻而易举地摧毁。
大明就像是那条河流,而草原的部落就是站在河流边的人们。
僧人阿兴是一个充满智慧的高僧,他从雪山之巅走下来,不远万里,赶到了草原,他希望说服俺答,用教义征服草原的部落。
他深知想要让蒙古人看重,就必须拿出真正的本事。
“尊贵的铁背台吉,老僧曾经进献给您一匹西域——良马,您还记得吗?”
面对着强悍的阿拉伯马,阿兴也没法昧着良心吹嘘自己的马。
铁背台吉脸色凝重,思量半晌道:”那匹马的确很不错,只是未必能比得过明人的马。”他没好意思直接说不是对手,实际上铁背一点也不看好那匹马。
阿兴送给他一匹高大的杂色马,比起蒙古马要高出一头,奔跑速度也很快,只是那匹马只善于短距离的奔跑,不能超过三里,这一次比赛的距离足有六里,足足多了一倍,根本跑不下来。
见铁背迟疑,阿兴凑到了他的近前。
“铁背台吉,老僧手里有一种神针,刺入战马的身体,可以激发狂性,提升速度,只是跑过一次之后,战马就要废了。”
“这个好!”铁背台吉毫不犹豫点头,预赛的时候,戚继美不就是用马刺胜过了岱青吗,在他看来,牺牲一匹有缺陷的战马,没有什么不妥的。
他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胜利,这已经不是比赛,而是面子之争,不容有失。
“光凭着针,就能赢过明人吗?”铁背还不放心。
阿兴眼珠转了转,突然神秘一笑,在铁背的耳边低语了两声,铁背听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
“我没看到舅舅,那个僧人又去他的帐篷了。”
哲诺说完之后,扭头往外面走,到了门口,又停了下去,迟愣一下,一转身,又到了钟金的对面,坐了下来。
“听到我说话没?”
钟金眨着漂亮的大眼睛,笑道:“当然听到了,你说那个僧人去找铁背了。”
“一定有阴谋!”哲诺突然变得声色俱厉,他从小笃信萨满,可是最近总有僧人到达草原,鼓动各部皈依他们,哲诺非常厌恶。
“那些丑陋肮脏的家伙,满肚子阴谋诡计,他一定不会干好事的,没准就是想怎么对付明朝的战马。”
哲诺说完,不错眼神盯着妹妹,他觉得素来亲近明朝的妹妹应该有些看法,或者……干脆把阿兴的事情告诉明朝人,让他们给阿兴一个教训!
钟金突然抬起了头,“大哥,我们要和真正的强者合作,明人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根本不值得我们相信!”
哲诺惊呆了,妹妹眼中流露出来的光彩,充满着智慧,就像是部落里的老人一般,和大明亲近,绝不只是一时的激动,哲诺甚至有种想法,倘若妹妹是男儿身,只怕会成为比俺答更伟大的雄主,可惜的是,草原的女人哪怕再优秀,也没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经过四天的连续较量,大多数的参赛选手已经被淘汰了。
最后一场决赛,是在前面二十四场的优胜者之间进行的,所有参赛的十三匹阿拉伯马全数获胜,占据了一大半的份额,剩下的有七匹来自蒙古的战马,铁背手下的四匹,乌木儿三匹,还有四匹进入最后一场比赛的战马,其中三匹来自九边,宣府一匹,延绥一匹,甘肃一匹,还有一匹来自民间,骑手叫吴凯,是辽东的参商出身,他的那匹马是从女真人手里买来的,经过刻苦训练,在预赛之中就大放光彩,跑得非常不错。
决赛环节,他更是力压两匹蒙古战马,爆出了大冷门,成为了万众瞩目的草根英雄,只是吴凯一个人参赛,又大老远赶来,经过连续比赛,战马状态很不好,在最后决赛之前,他宣布退出,
如此一来,杀进最后决赛的战马只剩下二十三匹,全部都是官方,铁背在比赛之前,提出了一个建议,他认为十三匹阿拉伯马全部参赛,数量太多,一点都不公平,最后一场赛,不如各方只出一匹马,进行比赛。
高拱和江东商量了一下,觉得也有道理,又询问了唐毅,唐毅没什么说的,实际上他更宝贝那些阿拉伯马,每一匹给安排了五个专门的马奴照料,多比赛一场,就多了一分受伤的危险,还指着马儿开枝散叶呢!
只是铁背的举动让唐毅有些奇怪,他都大势已去了,还有办法扳回来吗?
看起来应该加着几分小心,唐毅暗暗想到!
万众瞩目中,最后一场竞速赛总算开始了。
长达一个月的比赛,从嘉靖四十三年,持续到了嘉靖四十四年,京津两地的达官显贵,都借着正月休沐的时候,跑来观赏比赛。
直接的后果就是观众突破了三万,人山人海,吃喝拉撒,光是帐篷就不够住的。
幸好天津是南来物资的中兴,小站又盛产苇席,再加上俞大猷和唐慎两员大将指挥调度,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一点乱子没有。
不但让大家伙领略了赛马之美,还品尝了各地美食,观看了杂技曲艺,比起以往过年还要快乐。
小站要发达了,所有百姓都涌出了这个念头,光是一个赛马大会,这么多人员,多大的商机啊,都是唐大人是善财童子,现在看起来,一点不错。
欢欢乐乐,开开心心,选手们进入了赛场。
朱山亲自驾驭着白色的阿拉伯马,在柔和的阳光之中,神采飞扬,高昂的头颅透着十足的傲气,一亮相,就赢得了满堂彩。
跟在后面的是宣府的马栋,他的坐骑是马芳亲自训练的黄骠马,九边诸将,公认马家军的骑兵第一,延绥和甘肃两镇的代表主动退下,让给了马栋。
他们出来之后,等了没一会儿,铁背台吉和鄂尔多斯部的骑手终于出现了。
当铁背台吉一露头,大家就愣了。他骑的战马和以前的大不相同,看起来整个大了一号,又粗又壮,十分结实,看起来比朱山的白马矮不了多少?
“这,这是怎么回事?蒙古马何时有这么高大的?”高拱惊讶问道。
唐毅研究了一年的战马,也有些心得,“中玄公,依我看这匹马多半是西域的马,可是骨架粗大,不像是以修长俊逸著称的大宛良驹,应该是混血的!实力如何,不太好说。”
江东眯缝着眼睛,点了点头,认同了唐毅的判断。
此时赛场周围就响起了嘘声,开玩笑,由于之前岱青台吉耍赖,决赛已经增加了规定,必须一人一骑。铁背没有骑之前的赛马,已经违规了。
“换回原来的马,不然不准参赛!”
“对,不许临阵换马!”
……
观众们吵吵嚷嚷,铁背却不以为意,“你们不是以为有了良驹就天下无敌吗,怎么怕了本台吉不成?再说了,最后一场,和之前不同,是代表大明和蒙古比赛,要是怯战,就赶快认输吧!”
“球!做梦去吧,就算你骑了一条龙,也输定了!”朱山狠狠啐了一口。
双方都较上了劲儿,伴随着发令枪,四匹战马飞驰而出,朱山骑着阿拉伯马,依旧冲在了第一位,奔驰如飞,简直好像踩在了云彩上,腾云驾雾,那个舒服劲儿就不用说了。
冲出去一百多米,朱山用眼角儿扫了一下,突然吓了一条,铁背的战马不但没有被甩开,相反,追击的越来越猛,双方的距离竟然在拉近。
朱山暗暗加快了速度,绕场一圈,是一千米,当跑到了第二圈的时候,铁背的马几乎和朱山的马并驾齐驱,隐隐然有超过的势头,
朱山愣了,怎么会这么快?
正在这时候,另外一个蒙古骑士的马似乎摔倒了,又不甘心退出比赛,几经努力都不成功,结果朱山的马从后面呼啸而至,很快超了过去,可就在超过去没多远,白马的脚步就慢了下来,接着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惊讶的举动,竟然掉头,向着那匹受伤的马奔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