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战事仍在继续着,而梁军方面另有一员小校正挥刀声喝令着,忽的却看见一支狭长的羽箭穿过前方阵列,在自己眼中迅速放大,紧接着眼前一片血红,这支袭射而来的箭簇,便已深深的插入他的眼眶当中,簇尖又贯入脑中,而当即了结掉他的性命;
另一侧的战团当中,又有名小校也乍闻尖锐的破风呼啸声袭来,他下意识的张口欲呼,那支羽箭准头精确,便已经从狠狠的插入口中,锋利的箭簇,溅起血花,也登时从他脑后贯穿透出;
距离厮杀最为惨烈的位置后方百来步,还有一众梁军士卒面色苍白,齐刷刷的转头朝着统领他们的那员将官望去。而那将官也是怔怔的低头望去,就见贯穿入他心窝的弩矢尾端几乎也已没入血肉当中。嘴里喷出殷红的血液,这梁军将官身子猛的栽倒,从马上直翻滚坠落到尘埃当中。
而在李天衢所部军旅这一侧,仍在数十刀盾手的环顾护卫之下,有员使用弩机的好手好整以暇的重新扣动机括,拉弦上弩,眼睛微眯,又在前方人群当中寻找下一个目标。
纵然对面也有零散的利箭射来,围绕在那弩手左右的刀盾手便立刻挥刀格挡、架盾防护,尽可能的确保由他们护卫的弓手、弩手不必分心,也不必理会对方的寻常兵卒,只管放手狙杀敌军阵中各阶将校。
类似的情形,也在战场上到处上演着。而且也不止是符存审所统领的豹韬都,按李天衢部署,先行抽调筛选己方诸部军旅中最善射术的弓弩手,都安插进打头阵的部曲当中,传达军令,命各部调遣刀盾手护卫狙杀敌军各级将校的弓弩好手安全。
虽然梁军众部大多骁勇剽悍,一时难以冲垮阵列,但是对方同样无法李天衢方面打头阵的几拨精锐部众。如此数百安插在各个部曲当中的弓弩好手,也能按部就班的瞄准施射。
反观那些一直冲杀在最前面的梁军士卒,他们本来悍不畏死,尽皆挺起血肉之躯,以构成严谨的阵列?大概也能与迎面杀来的敌军杀得个不分伯仲。
而按这般时节军旅编制?大致所划分五人为伍、十人为伙、五十人为队、二百五十人为厢、五百人为营...厮杀阵中,有伙长被射杀?下辖两伍兵卒见状色变;队正中箭阵亡?周围数十人也尽皆面色惊恐;厢指挥使倒毙身死,便有两百来号人立刻意识到这场战事过后?无论结果如何,他们所见面临的命运又是什么......
战事凶险?前方激战的惨烈?而由李天衢调派的那些弓弩好手,位于后列射程范围内,一一寻找、狙杀梁军前列伍、队、厢、营各级将官,乃至部众小校?本来也并非什么难以完成的任务。
过往有同僚兵卒因上官战死?而被排头斩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由朱温所设立的跋队斩军法,本来会强迫梁军士卒只能结阵往前面冲,可是所部上官既已阵亡,那条军法,便如一把把屠刀?无论激战过后能否保住命在,也将立刻朝着他们的脖颈劈斩下来。
情知必死?而且这还不是壮烈战死,而是要被己方势力擒执住一并砍头?哪个还能一直高昂亢奋的战意厮杀到底?亡命凶气骤然被打消,那些眼见所部上官被射杀的军卒们绝望惶恐?然而身后还有大批同僚涌杀上前?迎面还要遭受敌军部众的齐头猛攻...身处于战事最为激烈的位置?那些梁军士兵癫狂嘶吼,只是下意识的挥舞着兵刃冲杀,心态却彻底崩了,谁又能注意维持阵列的严密!?
而李天衢所处的大军阵势,斜侧忽的又有一彪劲骑疾冲杀出。一队队骑兵尽按弓马骑射配置,催马卷起一片烟尘,在广阔的平原上奔驰游走,也并没有直接撞杀如敌军的阵列当中,驰骋中的健儿也纷纷擎起骑弓,而朝着敌军后阵施以箭雨打击。
梁军本来徐徐向前涌动的阵列,顿时也翻到了一片。然而交织的箭雨当中,时不时响起格外凄厉的箭啸声,正是安仁义按李天衢部署,也率部杀出了阵列,而以他最擅长的本事向敌军阵中射出催魂夺命的利箭!
在周围一众亲随骑军的掩护之下,安仁义携着两张弓,而更为轻便,利于连环速射的骑弓挎在马鞍一侧,手中仍旧擎着张力可达三石,适用于远距离单点狙杀的重弓。他那对招子,仍旧犹如鹰隼一般来回睥睨,迅速锁定目标,伴随着弓弦回绷的劲响,以及羽箭凄厉的破空声,也总会有梁军将官根本没瞧清死于何人手中,便已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
能射杀营指挥使、都指挥使,乃至军阶更高,声名在外的敌将,这固然最好不过。纵然是伙长、队正,我也不嫌你官小,至于敌军中的大头兵,也只管由打头阵的袍泽部众去抵挡,由我麾下弓马骑军施射引发乱势,但凡是被我安仁义盯住的目标,又有谁能够侥幸保得命在!?
安仁义心中念着,率领麾下将士来回奔驰,利用骑兵的高机动性,不会被任何一支敌众步军给缠住。且骑且射,所过之处,持续不断的朝着敌阵中看似领头模样的目标,但凡是三石强弓射程范围之内,箭啸连鸣,而且由颠簸的马背上射出也是不差毫厘,甚至大概还能预判出敌将下一步的动作...只一会的功夫,梁军中队正、乃至厢、营一级的将官,便有十二人为安仁义所射杀!
小撮的敌军将官阵亡,纵然麾下军卒恐慌,但也不会引发得梁国大军全盘溃乱。可是按李天衢谋划的极有针对性,也使得梁军各级将官战死的几率成倍激增,哪怕是军中区区伙长、队正,一个人的死,也总能周围一众兵卒的恐慌。如此战事又持续了一段时间,梁军前阵,不战自乱的现象已是愈发的明显,双方打头阵厮杀的军旅,从场面上看,渐渐也是由李天衢一方占据了上风!
杀到热血上头、脑晕眼花,前阵血战不休的梁军诸级将官愈发感到焦头烂额,甚至尚还没有察觉到相隔出一段距离的同僚正在被针对射杀,还只以为是正常阵亡。随着他们率领部众前赴后继的涌杀上前,陆续也将被对面弓弩好手给盯住。
既然置身于沙场最前线的梁军将士尚还未曾觉察李天衢的用意,那么坐镇中军,从远处观望战局的朱温则更无法洞悉隐藏在敌军阵中的精锐射手,所施发的利箭弩矢又是主要袭向何处...至少眼下而言,从他的视野看来,也只能遥望见由他派出的先攻军旅,似乎不及前列敌军将士骁勇,而逐步也被压制住了。
朱温脸上神情,也变得愈发阴沉,不觉紧攥着马鞭,掌心处也早已渗出汗来。他惊异于李天衢派出得先头军旅剽悍能打,仍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然而既已出手,就要再拼下去,彼此投入共计近四十万兵力的大战规模,结果从一开始便挫动了锐气,这种情况倘若继续维持下去,再由李天衢趁势发动全力猛攻的结果...以朱温这多少年累积下来带兵打仗的阅历,也当然十分清楚。
是以朱温很快的又厉声号令,指挥严阵以待的几拨部众开拨向前,加入战团。这一盘棋起先被敌方占得先机,但也不代表就会一直输下去,还是要押上棋子以图扳回局面,现在可还没到不得已认输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