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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七卷血战归德(十四)

    张守仁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重,向吴猛笑道:“今日之事,当真令我欢喜。虽然战场小,打的规模也小,不过我看了这战场上的情形,显然是先诱了重骑先入阵中,然后以合击和阵法困住敌人,接着又用弩箭射杀敌人前来救援的轻骑射手。若是我猜的不错,开始时,这个校尉一定没有用弩,我看阵前倒地死亡的重骑,全是被长矛和陌生刺穿,没有死于弩箭的。嘿嘿,这个小子,还是真阴险的紧。”

    “没错。若是他开头用弩,敌人的重骑防护比轻骑好的多,杀伤有限,加上重骑是来冲阵的,速度很快,用了效果也是不大。是以他藏起来不用,等敌人以为他没有弩,上来掩护救助重骑时,再用连弩杀伤敌人的轻骑。嗯,情况如此紧急,敌人数目如此之多时,他一点也不慌乱,指挥若定,想法和做法都是很对,很好,这个人,是个可造之材。只怕你的第三军代兵马使李天翔来打这一仗,也不过如此了。”

    张守仁哈哈一笑,向吴猛道:“你也学会滑头了。属下有人才,对主帅来说是件大好事,我可不是吕奂那样的无能之辈,就知道猜忌属下。依我说,就是我们俩任何一人来打这一仗,也只能打成这样了。”

    他又沉思道:“只是这种小规模的战事,发挥的是将军在小战场上的应变能力和战法,究竟在大局把握上,还有统筹能力上如何,还要考察一番才能知道。”

    吴猛发自内心的答道:“这些事,没有你强的过你。你说的这些,这个校尉有你一半,就能成名将了。”

    张守仁也不与他谦虚,只笑道:“看看再说。”

    说罢,自己打马前行,吴猛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一直行到那团飞龙军前,吴猛抢先喝问道:“兀那校尉,到这里来!”

    这一团飞龙军刚刚经历苦战,所有的战士多半脸带血污,神情萎顿疲惫,只是看着这一小队骑兵奔驰而来,却是半点不敢放松,一个个手握兵刃,紧紧盯着打头的张守仁与吴猛二人,只要稍有不对,便可立即动手。

    却听那校尉笑答道:“这两位将军,不知道隶属哪部,先请报上军号,还有今日密语,否则,恕我不能听命。”

    吴猛听的一呆,却也无法,清清喉咙,正欲答话,却听得这小队飞龙军中,同时有几人大叫道:“是大帅!”

    那几人,显然是队正或是伙长之类的小军官,此时面露狂喜之色,一个个排众而出,抢出阵式,跪倒在张守仁马前,叫道:“末将等叩见大帅!”

    张守仁拿眼去看,只觉得有些眼熟,却是辨认不出。他原本的襄城旧部和京师中带出来的亲信,或是继续在他的帅府供职,或是最少也做到了校尉,眼前的这几个,多半是大别山中招募补充,是以无法认出。

    当下只微笑道:“起来,都起来。战场上,只行军礼,不要行大礼,早有明言,尔等忘了么。”

    几个小军官到底又叩了几个头,方才一个个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来,向张守仁笑道:“部下们好久不见大帅,一定要行过大礼,才觉心安。”

    张守仁一向以严苛治军,并不要求部下们对他如何的拥戴。在他看来,一千个对他个人崇拜的军官下属,不如一百个严守军纪的军人。只是他名声太过显赫,战绩太过辉煌,对待下属又是厚待非常,只要听他的令,为他竭力做战,就一定可以富贵荣华,最不济,也是衣食无忧。如此一来,属下的军人们自然也唯他马首是瞻,敬佩非常,这些也是人情之常,张守仁虽然不很满意,却也只得接受。

    那个校尉初时还喝问对方的军号与口令,待到此时,自然无需再问。他亦步亦趋,紧随着这几个军官身后,见张守仁与这几人对答完毕,方才横拳在胸前一拍,漂亮的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方向张守仁道:“末将孟珙,见过大帅!”(孟珙是南宋末年的名将,按理早该死了,不过家言,不必太过计较,我很喜欢他,就用上一用了)

    张守仁喔了一声,脑海中仔细想了一回,不记得这个孟珙何时跟随自己。他记忆力远远超出常人,只要是跟随他日久的旧部,哪怕是一时想不起来,只要对答几句,便可以想起对方的姓名。适才一个队正只不过讲述几件旧事,张守仁便记起他姓王名坚,还微笑着说出他一件丢脸的糗事,使得那王坚感念不已,几欲落泪。而这个孟珙孟某人,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对方何时跟随了自己。

    因笑问道:“你何时从军的?”

    这样的问话,就等若盘问根底了。孟珙不假思索,立刻答道:“末将是睿皇帝时,大帅至大别山时,随着本家寨主一起效忠。初时入跳荡军中,在大帅下山之前,转了屯田校尉,后来又转为捉生将,在大山中剿灭山匪。因为立了些微功,战绩报到帅府,被今年新任的帅府参军事方子谦将军赏识,接见末将后,就下了行文,调入第一军中任校尉。”

    张守仁的旧部,现下也分做几个山头。势力最强的,自然是他的旧部襄城兵,以胡烈叔侄为首,象那方子谦,亦是随胡烈一起来投的中级军官。另一派,则就是他在京师时的亲兵队和少数的亲信,这些人,势力稍弱,却是远比襄城一派更加团结。再有,便是从大别山中招募的军人。这一派,从军的资历较浅,人数却是最多,虽然现下多半是中下层的军官,却也隐然有与襄城及京师两派分庭抗礼之势。

    军中有派别山头,这种事千百年下来,从未消失。只要有人,则自然有人际关系与小圈子的存在。这是纪律和说教无法制止的。哪怕是后世的那支铁军,也是按照番号,入伍年头等众多条件,分做若干派别。那开国太祖,屡次训斥,却也是无法可想。张守仁的军中,派别起时,他也曾经为之苦恼,后来再三警告,若是有人以派别之分,打压别系军人,甚至影响到军情大事,他一定不会轻饶。虽然无法在根本上杜绝此事,也只能最大可能的消除其不利和消极的影响了。

    这个孟珙,看起来是哪一派也不曾依附,与那些一直随着张守仁征战的职业军人相比,他做为将军统领的日子太短,在大别山中打打山匪,在职业军人眼中,只怕也算不上可以一提的功劳。

    想到这里,张守仁不禁叹道:“子谦做参军不久,帮我规谋划策,拔擢人才,做的好。”

    又向孟珙道:“你今日的所为,我看的真切。以你之才,来日我还会有大用,你静待消息。放心,有才之人,终究不会终老下僚。”

    孟珙先是躬身一谢,却是答道:“大帅,末将虽然胜了一仗,其实还是将士用命,甲胄武器精良,大帅传颁训练之法得当,若非如此,末将就是有再大的才能,又能如何?况且,此战我军死二十三人,重伤四十余,轻伤百余,末将也算不得有什么大功。若是大帅有心,来日再言升迁也好。若是骤然提升末将,末将宁死亦不敢从命。”

    他的话,说的情真意切,张守仁略略一想,便知此人因为根基太弱,害怕提的太高太快,容易成为旁人的眼中盯,肉中刺。若是有人有心对付他,只怕就是升了官儿,却是难以自保。

    当下微微点头,答道:“你想的也有道理,既然这么着,就还是先做你的校尉,将来有何适的位置,我自然会安排。”

    他是一军统军大帅,麾下校尉级的军官足有几百人,孟珙虽然刚立大功,这一战下来,料想立功的军官不知道会有多少,到时和守仁是否记得,也未可知。不过他天生淡泊,唯愿保境安民便可,此番成为职业军官,带兵出征,却并不是他自己的夙愿,张守仁提拔也罢,忘记也好,于他殊无影响。

    当下又行礼谢过,再也无话。

    张守仁心中又默默念了几遍孟珙的名字,确定不会忘记后,便又向孟珙身后的那队正王坚道:“王坚,你看你浑身血污,有不少伤口,还站在这儿傻笑,还不快些去包扎伤口!”

    那王坚原是山中猎户,自幼打猎为生,身上的伤口横七竖八,不知道有多少条。当初因为健壮敢战,被招入队中,张守仁也曾夸过他几次。二人还曾在军中比射,张守仁也不过小胜于他,当时赞不绝口。

    飞龙军初次下山时,王坚参与攻克唐州一战,城门处,敌军数百人背倚城门,死守不退,城内的守兵开始登城而战,战鼓擂的山响,当时负责主攻的,并非飞龙主力,而是跳荡轻军。在装备和战力上,比之主力差了老远。各人正觉破城无望时,那王坚手持双刀,舞的雪花一般密不透风,边舞边叫,一人单身冲入那几百人的敌阵之中,当者无不辟易,在他的带引之下,飞龙军士一起强攻,终克坚城。此役之后,王坚很得张守仁的赏识与重视,一纸命令下来,就要命他为指挥使。只是王坚从小穷苦,进入唐州之后,手脚难免有点儿不干不净,被人查了出来,若不是张守仁念他立下殊功,只怕这会子尸体都**成骨了。

    因为这么些乱七八糟的原故,张守仁对王坚也很是熟识,见他到现在不过是个小小队正,对自己也并无埋怨之情,反而面露憨笑,不肯离去。他心中感慨,却不愿对这个犯错的军人有什么许诺,只是又向他道:“你好生打,我前些日子回咱们寨子,所有的队正家里分了三个罪奴,百多亩山田。你放心,再也不会让你们受穷了。”

    王坚面露惭色,又想向张守仁谢罪,张守仁却是挥一挥手,轻夹马腹,与吴猛并骑离去。两人正行间,却听着王坚叫道:“大帅,我部一团三百人,皆愿为前锋,先期攻城!”

    归德一仗,为先锋的自然是死伤惨重,飞龙军虽然全师勇武,真正愿为前锋,为别人立功做垫脚石的,却也不多。

    张守仁心中高兴,挥手答道:“向你们本部上官要求。你们放心,为我立功的将士,我绝不会亏待。”

    在这些将士如雷的欢呼声中,张守仁与吴猛飞奔离去。他二人一直带着几百亲兵,来回巡查战线,而突骑主力,却仍是留在颖州。只是在日前,全军四万人已经部署到位,眼看就能合围归德,这才将突骑军也调了出来。两个接了突骑前部,正打算惫夜行军,到归德城附近哨探军情,半路上却遇着几个轻骑探马,言道有大股骑兵围了一团的飞龙步军,需人援助。这两人一个是全军主帅,一个是副帅兼骑兵主帅,却都是艺高人敢大,当即带了几百前部突骑,前来援助。只是孟珙等人打的太过漂亮,不等两人动手,张弘范已经落荒而逃,却也让很久没有上过战场和人动手的张吴二人,心中很是遗憾。

    痛骂一番张弘范后,张守仁加紧了调集军队的步伐。早期用来迷惑敌手的部署已经不需再用,就算此时唐邓方向的史权听闻飞龙全军全数挥师北上,调集大军前来猛攻,也不是一天两日就可以赶至。

    待得大楚平帝二年的五月中下旬时,归德外围的的所有障碍已经被一扫而空,四万多飞龙将士将归德城围的水泄不通,六七万人的归德守军,却是半步不敢离城,一夜数惊,只能被动消极的等候着敌军攻城。

    张弘范原本还有偷营劫寨的想头,待看到对方在城下以石块土泥,只用一夜功夫,就建立起围城一周的坚固长垒,上立无数箭堡和床弩,再有巍峨耸立的投石机和几十门发光的钢铸盏口火炮,其坚固程度和火力之强,竟似不在归德城之下。

    此情此景,不由得这个名门宿将心中慌乱,害怕不已。以他以往的认知看来,敌人围城,不管多么费心耗力,总会有些空隙和薄弱之处,可以想办法派人出城,联通消息,请求救兵,最不济,也可以在大势不妙之时,由主帅带着强悍的私兵护卫,冲出逃命。现下看来,敌人完全没有围三阙一,让自己逃命的想法,长达十余里的坚固长垒,将自己围了个水泄不通,在这样的工事包围下,敌人只需以少量的弓弩手加上工事和各种器械,就可以轻松守住长垒,不必担心自己集中力量,由哪一路突围。而自己,却时刻要担心敌人集中一处,以优势兵力攻打一面。

    “世杰,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