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得意忘形的,“你是听豪弟这样说,才鹦鹉学舌的吧!”
英杰也放肆起来,“豪弟也这样说吗?他那是喜欢上你了。”
玛丽爽朗的大笑,“你都把我当作你的内人了,还说豪弟爱上我了,真是蛮不讲理。”
英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不是逼的吗?”
玛丽认真的问:“为什么不说我是你妹妹?”
英杰不假思索的,“说妹妹怕人不信。”
玛丽上前捶打英杰,“好你英杰,还是大哥呢,真狡猾,强迫我作你的内人,打死你!”
英杰急忙辩解:“玛丽,别当真,我没有那个意思。”
玛丽还是捶打英杰,“自己讲了还不承认,回去告诉豪弟,一定笑话你。”
英杰坐下来,“饶了我吧,玛丽。我做大哥的,绝不敢夺豪弟所爱!”
玛丽装作生气的,“你又来了,不理你啦。”说着背过身去。
二人不着边际的胡扯,不觉夜幕降临,老刘头点亮泡子灯放在桌子上,“管家,老爷说,该照顾小姐吃饭了,老爷、太太都吃过了,厨房伺候着呢。”
英杰忽然恍然大悟,“不好,光顾说话了,把这茬给忘了,得啦,别麻烦下人了,咱厨房将就吧。”说着,二人牵着手朝后院跑去。
英杰与玛丽放肆的行为,令罗氏颇为不悦,“以前那个管家拈花惹草,差点儿把这个家毁了。现在这位管家又好这一口。”
古典不耐烦的制止罗氏,“你别净瞎唠叨,人家是洋派儿,这也是演义给外人看的。”
罗氏撅着小嘴鼻子出气“哼,演义吧,哪天弄假成真。二贝勒爷来了,找你要人!你没听说,这个姓马的女人跟英豪相好哇?”
古典耐心跟她解释:“那也不一定是真事儿。孙子兵法言道,五间俱起莫知其道。现在的事全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你不懂!”
罗氏还是不开窍,“少扯那些没用的,我就是不懂,你趁早打发她走!”
古典说:“用不着打发,人家也不久留。我有个心思你不知道,这位马小姐,医道很深。有一天你临产做月子,她要比咱这儿的接生婆顶用多了,现成的洋大夫!”
罗氏不信,“,嘁,别蒙我了,她一个大闺女懂得生孩子?”
古典继续开导她,“你还是不懂,西洋医道一通百通,有时是无师自通,结交此人有大用途啊。别说了,我到院子转转。”罗氏撅着嘴拉被子铺炕。
古典出了上房,对待立在院中的老刘头说道,“别立着了,客厅的灯头拧大点,看管家和马小姐吃好了,请他们过来。”
老刘头应声进客厅将灯拧亮,见古典表情凝重,小心翼翼地退出,奔后院厨房去了。
英杰玛丽吃罢晚饭走出厨房,见黑影里站着俩人,英杰厉声问:“那是谁站在那儿?”
想不到,章龙、邵虎从黑影里站了出来,冲着英杰双双抱拳施礼。
章龙:“在下章龙,冒昧造访,请那大管家海涵。”
邵虎:“小弟邵虎,俺们久闻那大管家英雄盖世,勇斗汉奸李元文,智斗鬼子猪饭,不胜敬佩。求见心急,擅自入宅,多请恕罪。”
恰在此时,老刘头前来召唤英杰玛丽,看见两个生人不明不白的进了院子,吃惊之余埋怨上了,“没有你们这么不懂规矩的,这深宅大院的,随便就进来了,俺这大门不成了摆设了吗!”
章龙说:“你老多海涵吧,俺们也有难言之隐,白天多有不便,夜里又怕惊动四邻,故而翻墙入内,下不为例。”
英杰想,纠缠这些没嘛用,挥退老刘头,严肃正言问道:“二位深夜入宅,绝不会因为练胳膊练腿吧,想必定有要事指教。”
章龙、邵虎忽然单腿跪地,再次抱拳施礼:“求管家通报,俺们要叩见古爷。”
古典闻听老刘头禀报,在前院喊话:“管家,请二位客厅说话。”
英杰手执玛丽前头引路,“二位请。”玛丽伏在英杰肩头小声耳语:“老爷白天看灯,必有贵人到客厅。”
老刘头上茶后,退了出去。古典居中而坐,英杰、玛丽分立两旁。
章龙、邵虎一边说着“谢古爷赐座”,一边大大方方坐下,端杯品茶借以缓和气氛。
古典说话了:“二位是广爷手下的两员爱将,摸黑入宅,绝不是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动大驾吧。都是场面人,有嘛说嘛,开门见山吧。”
章龙站起来一抱拳,朗声说道:“古爷,马小姐是传遍独流镇的巾帼英雄,算不得外人,兄弟就照直请教了。”
古典说:“免了俗礼坐下说话吧,咱图痛快我先把话说开了。二位在门外这么多天了,大门口那块维持会的棺材板子,连我自己看着都不顺眼,是不是要问这个?”
邵虎说:“古爷既然明察秋毫,那就从这说起也行,在下就此想听听古爷的高见。”
古典心想,早等着你们问这个了,不然我找谁当保镖出脚力。于是跟二位不懂规矩的帮头,敞开心扉掏心窝子,“我古某人祖祖辈辈生在独流镇长在独流镇,吃着这片土,喝着大运河,我过去是怎么一个人,如今还是怎么一个人。你们除了看见那块牌子,还看见嘛了?”
章龙直言不讳,“还看见鬼子、汉奸是古宅座上客!”
古典捋捋短须,嘿嘿一笑,“可是,你们再看看我宅内的管家,再看看这位女中豪杰马小姐,难道这不是真正的贵客吗?还有,来了鬼子不假,难道忠贞不二的王警长也是汉奸吗?再者说,门外的棺材板子,老夫不忍辱扛着,交给李元文那样的东西,那就是杀人的刀哇!”
古典这番大义凛然的说教,顿时把二位帮头说得哑口无言,立马显出羞愧难掩之色。
英杰插话,以便增加古典一番话的力度,“刚才二位高抬,说我那英杰盖世英雄,勇斗汉奸李元文,智斗鬼子猪饭,那某人实不敢当。忍辱负重者,实为古大老爷;真英雄,当数王警长,而并非那某。”
玛丽也开了金口:“我也不敢承受巾帼英雄的尊号,二位若有报国之心,应该干点实际工作。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就能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古典平和下来,继续侃侃而谈,就算画蛇添脚,也要说个痛快,他说:“自古以来,国土沦丧,便有卧薪尝胆,漆身吞炭的人物。当然硬碰硬,更是英雄好汉,广爷就是这种硬碰硬的硬汉。可是结果怎么样呢?广爷跟日本人没斗出个结果来。单说袁文会,斗了这么多年,就这么一个狗食盆子,愣没搬动。结果三十六计走为上,现而今,广爷哪儿去了,猫到香港去了,有这码事吧?”
章龙邵虎一听,嘿,这个古典还是真有两下子,广爷这么机密的动向他都知道,简直神了!
邵虎随口答道:“广爷去了香港不假,并没服了小日本。”
古典无不轻蔑的,“不服顶个嘛用,好歹我守着家。你们以为大门口挂上那块棺材板子,就把我古某人的一世英名给毁了,没那么档子事!”说着说着激昂起来。
到此,就这么三言两语,章龙、邵虎彻底折服。二位一对眼神抱拳跪拜,“小弟茅塞顿开,古爷还是咱独流镇的古爷,广爷不在,你老就是咱的主心骨啦!”
社会上许多诈诈唬唬的主儿,尤其是浑身描龙画凤,整天亮着胳膊根儿、晃着膀子四处张扬的半吊子,全都这两下子。规矩人不跟这些人搭话,遇上古典这样的人物,几句话就拍那儿了!
古典扶起章龙、邵虎二位好汉,宽宏的笑道:“再说了,没有外面的棺材板子堵心人,能这么顺当把二位邀到寒舍里来吗?”
章龙羞愧难当,“古爷就别寒碜俺们哥俩了,有用得着的地方,你老就支唤吧。”
这叫水到渠成,古典也不客气了,“眼下,有件小事就想麻烦二位。”
邵虎忙不迭的问:“你老快明示。”
古典看看玛丽,“烦清二位,把这位马小姐捎到天津去,她那里有些琐事需要稍作处理,不日,再麻烦给捎回来。”
章龙、邵虎拍着胸脯一起说:“小事一桩,搭苇子船,我们哥俩亲自保驾护航。”
英杰话里有话的说:“这可不是串亲回娘家呀!”
章龙、邵虎对面相视,马上领会了其中意思,章龙说:“一切有我做主,几位尽管放心。”
邵虎听章龙的,跟着也表态,“俺们哥俩儿拿脑袋担保,保障马小姐来回顺当安然无恙!”
转天吃罢早饭,独流镇码头驶离一条装满苇子的对槽木船。帆棚升起,可见一个巨大的黑色“广”字,醒目的印在白帆上。船前船后,插着表明青帮标识的狼牙旗,帮徒们各就各位掌帆离岸,顺风顺流驶向天津卫码头。
邵虎、章龙二位帮头紧身打扮,朝岸上的英杰抱拳道别,“请回吧,顺风顺水啦,甭惦记!”英杰目送苇子船离岸而去,不肖片刻只见帆旗不见船影了。
邵虎看看船行如飞,放下心来,“章龙大哥,上面有我了,你老下仓照看一下,马小姐需要嘛不。”
章龙答应了一声,拉开后垴(大型木船船主及家眷居住处)的仓顶“锁夫”,俯下身子轻声喊道:“马小姐……”
后垴内,玛丽一身素装,正凭窗望岸边景色,见章龙喊她抬起头来,“怎么,快过卡子了吗?”
章龙答道:“放心吧,没人拦咱的船,你老要是嫌累,躺下歇会吧,铺盖都是里面三新干净的,没人用过。”
玛丽离开窗户,走到舱口,“知道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