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对麻子脸一抱拳:“改天兄弟请陈警长和弟兄们喝两盅!”说话间,三辆马车鱼贯通过了北城门。
这一行三辆车、六个人进了城,看到后面没有人跟踪,就直奔小南门街兴昌客栈,机灵的小伙计看到来了客人,打开大门,大声吆喝着把车马、众人让了进来,老板闻声也迎了出来,连连抱拳作揖表示欢迎。黑衣人问道:“掌柜的,有既清静又干净的房间吗?”
“有,有,诸位请跟我来。”老板连声答应着,把一行人领进了后院。关上院门,老板抓着黑衣人和为首的那个车把式急切地说道:“江大哥,蔡三哥,你们怎么亲自出马了?”
黑衣人没有回答他的问话,指着被称为李四爷的几个人说道:“老杨哥!来,我给你介绍几位客人。”
那个李四爷“呵呵”一笑:“怎么,江大哥还把我们当作客人?”
江大哥也笑了起来:“远道是客嘛!”然后向老杨介绍道:“这位就是志愿军飞豹突击队队长李策。”
老杨惊喜地说道:“是李队长啊,久仰,久仰!早就听江大哥说志愿军能征善战,有了你们,小鬼子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听了老杨这番热切诚恳的话语,李策等四人突然觉得肩上的责任又重了几分。
这个兴昌客栈是江国辉义军在台北的情报站,开业也没有多少日子。江国辉从北埔游击训练班回来后,邢亮讲的那些游击战课程深深地印在他脑海里。前些日子,台湾总督桦山资纪为了显示台北的太平稳定,鼓励商人经商,准许歇业的店铺复业。江国辉利用这个机会,托人找到原兴昌客栈的老板商量把客栈盘过来,恰巧,这个老板因为兵荒马乱,买卖难做,也无心再经营下去,买卖双方一拍即合。兴昌客栈选择吉日开张迎客,这个情报站就算成立起来。这个老杨名叫杨势,北投人,先前与苏力一起开工厂,经营樟脑制造和销售,后来刘铭传修铁路,他又在台北车站票房上谋了个差事。他为人热情、仗义,处事稳健、灵活,在台北城里城外人头子熟,朋友也多。
听说飞豹突击队要在台北府干小鬼子一家伙,老杨着实兴奋了一阵子。当下,老杨把他了解到的城里各处鬼子的基本情况、作息时间、生活习惯、来往行踪一一介绍了一遍。第二天,江国辉、蔡三哥(蔡伯,淡水人,义军头领)、老杨他们又陪着李策他们上街,把台北的各条街道遛了个够,尤其是西门街、北门街、府前、府后街一带更是看了个仔仔细细。
李策本来是想要闹就闹个大大的,在总督府干他一下子,如果能把桦山资纪这个老鬼子炸死,那是最好不过了。可是经过仔细观察,李策发现鬼子对城内治安极为重视,尤其是总督府等军政首脑机关,更是戒备森严,一般人根本就别想靠到跟前。一班长王大生插嘴说道:“我就不信咱们飞豹突击队就进不了总督府?”
李策点点头:“大生说得不错,总督府这个小衙门还挡不住咱们爷们儿,可是进去以后万一闹腾起来,要想在鬼子的老窝里全身而退还是有一定的困难。出发前总指挥是怎样对我们讲的?我们这次进台北的主要目的还是配合大部队反扫荡,粉碎鬼子对新竹的进攻。我们应该学孙悟空,钻到铁扇公主肚子里,既要把鬼子折腾得死去活来,还要毫发无伤地安全离开台北。这就要求我们要巧妙安排,灵活多变,绝不能为逞英雄蛮干。”
听了李策的话,江国辉在一旁插嘴道:“是呀!由于咱们连续几次劫了鬼子的运粮队,最近几天,桦山资纪频频从各地抽调兵力对台北至新竹的粮道进行扫荡。只要我们在台北闹它一家伙,看他还能耀武扬威、安安心心的去扫荡。再说,如今的台北城看似人来人往,一派平和的景象,实则外松内紧,暗藏杀机。事情闹起来后,一旦我们未能及时出城,恐怕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我看咱们大家还是应该根据老杨提供的情况多动点儿脑子……”
民政局长官水野遵是个有野心的家伙。本来日本在台湾准备实行以民政局为主导的行政制度,谁知道台湾军民抵抗的激烈程度超出了原本预期,于是在九月十六日重新修订了《台湾总督府条例》,将总督府的设计由原本施行民政的机关转变为类似于军事管制的形式。在此军管体系下,民政局的权限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若干应由民政局所掌管的事务,改由陆军局或海军局來办理。例如会计业务移转到陆军局监督部和总幕僚副官部,以方便军方统筹办理南进军所需要的庞大军饷开支,这就引起了水野遵对桦山资纪极大的不满。大概是为了消遣苦闷,这些日子,水野遵经常出入一家叫“上野樱花”的歌舞伎馆,迷上了一个叫清水美奈子的艺妓,还经常在那里留宿。
曙色初露,乙未年中秋的黎明在压抑的气氛中降临了。中秋佳节本是中国人合家团圆的节日,可是,照正、宝成、丽正、承恩、重熙五个城门上的太阳旗和大街上鬼子宪兵“咔咔”的皮靴声,给这个传统的喜庆节日蒙上一层沉重的阴影。时至今日,台北城里城外还有许多房屋仍是铁将军把门,不知有多少黎民百姓有家难回,难以亲人团聚。
天已经蒙蒙亮,昏暗的路灯也早已熄灭(1889年,刘铭传主持的清国第一个自办电力公司在台北建成,并在巡抚衙门、布政使司衙门所在的北门街、西门街、新起街一带安装了路灯),半明半暗的大街上除了巡逻的日本宪兵和伪警察,还很少有行人。在“上野樱花”对面的路边上,停着一辆四轮厢式马车,穿着制服的驭手斜靠在御座上,打着呼噜,睡得正香。车厢的前后,和两侧的车门上都镶嵌着显眼的“大日本国台湾总督府”字样的标识,马车拥有如此显赫的地位,让那些往来巡逻,且心知肚明内里情况的宪兵和警察丝毫都不敢多加盘问检查。
这辆豪华的马车就是台湾总督府民政局长官水野遵的座车。往常,都是入夜以后,这辆马车悄悄的把长官送进“上野樱花”的温柔乡;第二天,趁着天色微明,路上行人稀少之际,再无声无息的把长官接走。可是今天不知是怎么了,直到现在长官还没有现身,起了个大早的驭手在无聊地等待中不由得打起了瞌睡。
一队鬼子宪兵掖着短枪,挎着战刀,从“上野樱花”门前列队而过。当宪兵拐入北门街之后,一辆人力车从附近的一个小巷拐了出来,车上坐着一个士绅打扮的中年人。车子经过“上野樱花”门前时,车上的中年人叫着车夫:“欸,停车,停车,我的鼻烟壶掉了!”那个人力车夫赶忙停下车子,猫着腰在光线晦暗的路面上摸索寻找着。而此时,那辆马车上的驭手还在呼呼大睡,对身边发生的事情丝毫未有觉察。车夫蹲在大街上忙活了一阵子,欢声说道:“老爷,可找到了!原来滚落到马车底下了。”
“好,好,找到就好,这可是苏老爷送给我的。”人力车一路小跑,渐渐地走远了。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透过窗帘,把微弱的光亮送进了房间里。虽然光线还很幽暗,但屋内的一切都能够看清楚。在那包着织锦滚边的日式榻榻米上,缩卷着一男一女,二人缠绕着,睡梦犹酣。那个酒糟鼻子男人多毛的大手正搭在女人白皙柔嫩的乳峰上。大概是呼吸不畅,女人下意识地推开压迫在她身上的大手,男人被惊醒,翻身坐了起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地说道:“咳,今天怎么晚了?”
虽然喜好女色的水野遵喜欢这个调调,倒也知道孰轻孰重。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看见堂堂民政局长官大清早从歌舞伎馆出来,到底不好。于是急忙披上衣服,穿上裤子。
可能是男人的动作大了一些,把女人闹醒,她赤裸着身子,跪在榻榻米上,把细滑的小手伸进男人的上衣里,撒娇地抚摸着男人长满汗毛的胸脯,嗲声嗲气地说道:“主人,有钱难买黎明觉。大过节的还走那么早,您就不能多呆一会儿啊!”
“嘿嘿!”男人淫笑着:“哼,还不是你这个小骚货,折腾了多半宿,害得人筋疲力尽!”
说着,男人拍着女人肥嫩丰腴的大屁股,使劲儿拧了几下,又用他那臭烘烘的嘴巴在女人粉嘟嘟的脸蛋上腻乎了一阵子,这才推开女人仍在纠缠的小手,拉开房门,扬长而去。
这种抽空子打盹儿的事儿,就是这样,刚才睡得还像个死猪,因心中惦记着接长官,猛地一激灵,驭手睁开了眼睛。只见长官扣着衣服的纽扣,正从“上野樱花”的侧门急匆匆地走出来。驭手抻了抻自己的制服,跳下马车准备给长官拉开车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轰隆隆”一声,在黎明的寂静中,那声爆炸是那样的响,仿佛天崩地裂一般。在硝烟中,马匹、驭手倒在血泊里,还没有走到车跟前的长官也扑倒在大街上。
听到爆炸声,在附近巡逻的鬼子宪兵和伪警察都拼命往现场赶,从他们脸上焦急的神色和跑得气喘吁吁的样子,就能够看出事态的严重性。老远看到“上野樱花”门前一片狼藉,真的是吓得不轻,因为他们早就知道那辆马车是水野遵长官的。及至跟前一看,木质的车厢被炸得支离破碎,马匹和驭手已然毙命,石板铺就的路面上血迹斑斑。距离马车稍远的地方,水野遵躺倒在街面上,浑脸是血,衣服也被紫黑色的污血浸透,整个身子看不见个囫囵地方。
当宪兵们发现水野遵还在喘气,真是喜出望外,急忙敲开“上野樱花”的大门,找了块木板,几个警察七手八脚得把长官抬起,大概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水野遵“哼哼唧唧”地呻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