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最近对你的不满愈发强烈了。"
"儿臣将尽力作战!只是,我们的战争准备至少也要在明年才能完成,军队的征调与士兵的训练都需要立刻着手。还需要与其他正教国家达成和解,尤其是报达哈里发那边……"
"是啊,这一次确实是一场突然袭击。但愿我们能做得比蒙古人更快吧。"算端谓然长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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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儿罕山,无论何时都代表着沉毅、坚韧的蒙古人性情。它虽不言,却以其冷峻的伫立来昭示其对这片广阔天地的守护之意。没有哪一座山比它更加具有象征意义,也许它的影子早已折射入蒙古人的心中,形成了永恒不灭的印记。而其接连天地的巍峨,则巧妙得维系着人心与苍天之间的丝丝缕缕。
正午的阳光下,成吉思汗正独自登上这座高山。自从逃脱了蔑儿乞惕人的追杀后的首次拜祭以来,每逢他要做出重大决策的时候,都要来到山顶。在这里,即可以静心冥思,更是祈求长生天的加护。无论是攻灭汪罕,还是讨伐乃蛮,乃至远征金国,他都是在此向青天之神做出了庄严而真诚的祷告。
时光毫不留情的将他推向老年的门槛,但却不能软化他的铁样躯体和石之决心。登山的脚步依旧如当年般坚毅果决,望向苍天的眼神之中正有烈火焚烧。
他是应该愤怒的。友好的使者遭到血腥屠杀,交易的愿望受到无情拒绝,蒙古人的尊严被肆意践踏,他诚心诚意地想同穆斯林世界建立和平友好关系和持续的贸易联系,得到的却是此等回答!对于成吉思汗这种非常重视政治关系的光明正大,非常看重对联盟和条约的忠实态度的人来说,这不谛于一种背叛。
然而,这样的愤怒并未烧尽他的理智。震怒之余,他也考虑到如下可能:这是否是一种边境守将的自行其是呢?算端本人是否被蒙蔽了呢?为了在自己方面作到仁至义尽,无可指摘,他派出了第二批使团,特意安排著名的穆斯林伊玛目伊本.巴合剌为使者。当然,结局我们已经知道了,对方不但拒绝交出凶手,而且当场杀死了伊本.巴合剌。
不儿罕山的祈祷在一种悲怆的气氛之中展开了。如同每一次的情况一样,他脱帽、解带,盘于项上,一丝不苟得三拜九叩,对长生青天发出了庄严的誓词:
"万能的天神,请看看你最虔诚的子孙吧!他们的血已经深深印入未知的异域土壤,同时也将蒙古人的仇恨也深深根植于那里!这样的仇恨,只有以血来清洗!我将远征西方,为了蒙古人的荣誉而战,请赐予我胜利的勇气与力量吧!"
高天苍茫,山岳回声。无数的回音仿佛千万人同时呐喊,由近及远,如同水之波纹在无限扩散……
从这一天起,成吉思汗的人生步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对他而言,即使是远征金国,也依旧没有脱离蒙古草原的范畴。而花剌子模却绝对是一个未知的领域。基于人类对于未知世界的本能畏惧感,他的幕僚武将们居然多数都提出了采取慎重态度的建议。
"对那个国家,请恕臣下无可奉告。"耶律楚材的口调一向稳重而简约,"我所知的,大汗定然无有不知。一个信奉着与我们完全不同的宗教,操着截然不同的语言,富庶而拥有辉煌的文化。至于兵力如何?组织秩序又如何,我根本无从得知。因此,即使准备出兵,也要慎重从事,不可大意。"
"臣下完全赞同晋卿兄的意见。"郭宝玉的话不多,但是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者勒蔑、博儿术!你们怎么说?"
"侮辱与背弃蒙古者,必将施予惩罚,但牵涉到对于情况不明的敌人用兵,还需要准备万全。不能随意将蒙古的精华投入深不可测的大海之中。"
两老将的进言之中充满了持重之意。
"其他人呢?月忽难,还有你们都说说。"
众人的回答大同小异,几乎没有谁赞同立刻用兵。成吉思汗从他们的目光之中看到了犹豫与迟疑的光芒。
相对于老臣们的谨慎,年轻将领们则保有更为旺盛的战意。他们之中第一个被征求意见的是大王子术赤。
"有何可怕呢?蒙古的苍狼可以飞越高山,踏平峡谷,敲裂硬岩,粉碎坚石。如果出兵,术赤愿意做前锋,为父汗击溃一切敢于为敌者!"
成吉思汗凝视着术赤的眼睛,那是一双闪烁着雷火之光的眼睛。那眼神,那身姿,无论怎样都是一只十足的苍狼之姿。这令他欣慰,也有些莫名的恐惧。
"人们都说,花剌子模是未知的大海,蒙古人投入其中会如同沙子般被吞没。即使我不怕牺牲你和你的部下,却不能不为全体蒙古人着想。"
"那又如何呢?蒙古人的命运不是在出生之时就已经注定了吗?父汗征服了哈剌契丹之后虽然不打算再对外用兵,但是我们的祖辈又有哪一个不是在于敌人的斗争中渡过一生的呢?敌人是哺育蒙古成长的乳汁,我们不能没有敌人!没有敌人的苍狼又怎么可以算做狼呢?与羊群又有何区别呢?父汗!您想在自己这一代就变为羊吗?"
"可是,象楚材那样的智者都提出了警告。"
"楚材诚然是一位智者!但他是契丹人的智者。他们契丹人当年和我们一样,都是草原上的苍狼,但是失去敌人后就变成了绵羊,最终被敌人完全的吞掉了!难道我们也要成为那样的种族吗?屏弃楚材的言论吧!那样的言论并不适合我们!只有不断树立敌人,我们的苍狼才能永远保持锐利的风格!让无穷的斗志永远贯穿于我们的生活之中吧!"
"了解了。"成吉思汗默然注视着儿子,"你认为我已经丧失了斗志吗?不,我没有。我会派你做攻打花剌子模的先锋,如果你战死了,我会毫不回顾地踏过你的尸体,继续向前!"
"先锋是勇士的荣誉,战死是蒙古人的奖赏!多谢父汗!"
说完这样的话,术赤便转身离去了。打发走术赤后,成吉思汗原本沉郁的心情终于好转了起来。至少年轻人们没有丧失苍狼之心,那么自己更加不能落后了。怀着这样的心情,他踱到了孛儿帖的帐幕前。守在门前的侍女惊见大汗到来,脸上露出慌乱的神色。她忽然对着帐内高声呼喝着:"大汗驾到。"
成吉思汗微微一怔,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今天是怎么了?配合着侍女的慌乱脸色,他似乎悟到了什么,心中微微一沉。但是,他没有生气,而是放慢了脚步,给予帐内人更多的时间。此前,对于妻子与人有染的传闻,他并非一无所知。大约是在自己出征金国以后流传起来的传闻说,奸夫是一名被掳的契丹乐师,很英俊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对此,他不打算追究什么。毕竟是自己冷淡了孛儿帖,她即使做出了什么,也不应得到怪罪。既然自己不能给对方快乐,那么也就没有资格去阻止对方自行寻求。
估算着那位美男子应该已经脱离后,成吉思汗才走进帐幕,迎接他的孛儿帖居然毫无一丝畏惧之色。
"将我当作傻瓜了吗?"成吉思汗这样想着,心中升起一丝怒意。但是,当他看到那双水蓝色眼睛的时候,却又缓缓得将怒火平复了下来。长他一岁的孛儿帖提前几年就跨入了老境,衰落几乎是在自己出征金国的几年内突然降临到她的身上。雪白的头发完全是母亲临终前那几年的翻版,所不同者是身体,母亲至死都保持着婀娜的体态,而孛儿帖则完全膨胀了起来,肥胖的程度使得自己几乎完全不认识她了。
自从伐金归来后,孛儿帖几乎完全变成了一个哑巴,成吉思汗不提出询问,她就从不开口。久而久之,他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但是,面临着有生以来最为艰巨的远征,成吉思汗不得不说话了。
"我要再次出兵了,还是会带走你的儿子。"
"要打仗了吗?想出征就出征吧,不必在意我,你又不是第一次远离我了,这已经是习惯成自然的事情啦。如果不想作战,那么就休息。这些年来,你不是一直在无所顾忌的自行其是吗?"
孛儿帖的沉静比谴责更加容易刺痛人心。
"但这次不同,也许会死很多人,也许术赤再也回不来了,包括我也可能会死在异乡。"
"大汗啊,你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呢?"孛儿帖露出难得的笑容,也就是在这瞬间,当年那妩媚少女的丰姿再度回到了她的脸上。
"做为你的老妻的我,除了服从还能怎样呢?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我明白了。"
成吉思汗知道她不快乐,但却无计可施。这是一个奇怪的轮回,自己的地位蒸蒸日上,自己的权力无远弗界,却不能给予身边的人更多的快乐。不止孛儿帖,即使是忽阑也日趋闷闷不乐。那种不满如同北方飞来的如席雪片般无休无止地落下,最终积淀为一层难以化解的坚冰。
"大汗还不满足吗?蒙古的姑娘、汉人的姑娘、女真契丹的姑娘围绕着你,这还不够吗?现在又要将花剌子模的姑娘用大象驮到自己的帐幕之中吗?"
抚着已经超过十岁的儿子木秃坚的头顶,忽阑用半是抱怨,半是揶揄的口吻说道。
今日之忽阑,任何赞美之词都无法形容她的美丽。而在这美丽之外,还有着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可是,她的眼角眉梢分明隐藏着幽怨的余韵。每当提及成吉思汗的那愈发壮大的后妃队伍,忽阑的口调就会充满的讽刺的意味,但是,这却不能减损她一丝一毫的风度威仪。看来她对于成吉思汗的爱情还是坚信不移的。因此,在俏皮话过后,她还是提出了非常积极的建议。
"进攻吧!没有犹豫的必要!花剌子模是一个强国,打败它会为大汗带来更多的荣誉与战利品,如果它只是一个贫弱的小国,反而没有任何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