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恒冲我微微一笑,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说着,他就从兜里掏出之前写的那张黄纸给我,告诉我一会儿要大声朗读纸上的字,他说停才可以停,否则要一直念下去。
店里还是有一些光线的,店外面有路灯,只是因为距离的原因,还是很昏暗,加上他的字也不是很工整,我举着纸认了半天,愣是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我掏出手机照了一下,一看把我给逗乐了。我本来还以为他叫我念的多半是符咒、密语之类的东西,没想到写的内容居然跟饭店后厨的采购单差不多,都是什么生猪半扇、苹果几斤、鸭血几碗,等等。我就很诧异,寻思着他必是给错我纸了,这种场合让我念这些不是耍我吗?
我找他确认了一下,结果秦一恒很严肃地冲我点头,说,没错,这些是贡品的详单,我们今晚是来勾引以前晚上在这儿的小鬼的!
他这么一说,我立刻觉得这事一点也不可乐了,瞬间就开始紧张。按他的意思,今天晚上我们俩要跟那些小鬼来一次亲密接触?这么一想,我就不敢怠慢了,赶紧对着纸把上面的东西顺了一遍,生怕一会儿语塞卡壳或是念错了。又过了差不多十分钟,秦一恒看了看时间,说时候差不多了,就掏出之前买的碗,用绳拴好倒挂在门上,然后把卷帘门拉了下来。
屋里瞬间一片漆黑,我的心跳也跟着怦怦怦地开始加速。秦一恒在旁边安慰了我一句,又点了根蜡烛,我这才平静下来。他见我不那么恐慌了,就低声说了句“开始”,我赶紧借着烛光念了起来。说实在的,这比我大学毕业时论文答辩还紧张,弄得我满头大汗,所幸并无口误。可是念了半天,我都口干舌燥了,也没见店里有什么特别的迹象。我想歇一下,秦一恒又没说要我停,我只好挺着继续念。又念了几分钟,我忽然听见他在那边“嗯”了一声,然后整个宅子就阴了一下。这种阴森森的感觉很难形容,但我知道是有东西进来了。跟这些东西打交道这么久,即便已经有些适应这种和它们共处一室的压迫感,但人本能地还是有些腿软。我想回头看看身后是不是有东西,又怕分神念错了字,只好稍微调整了一下身体,让自己面向秦一恒这边,心里多少还能有一些安慰。
秦一恒倒像是对现在的状况挺满意,停了一下,居然凭空问道,是东南西北哪个方向?我心知这句话肯定不是问我的,可屋里并无人回答,听动静像是掉了一根筷子在地上。
秦一恒又“嗯”了一声,继续问,是男是女?很快就又掉下了一根筷子。
这下我终于明白他挂这么多筷子是怎么回事了,合着他用这个跟小鬼对话呢。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无误的,秦一恒接着又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不过,这些问题听起来都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尽是些跟这个宅子无关的问题,但每一个问题问过后,都会有一根筷子应声落地。问了三四分钟,他就沉默了半晌,又问道,不是你们?依旧掉下一根筷子。
秦一恒啧了一声,继续问,是犬灵吗?筷子继续落地。然而,问过这个问题后,秦一恒却沉默了,似乎是在思考。他这一安静我就开始着急了,我在旁边念得都要吐血了,什么时候停啊?无奈嘴上没办法说话,只能跺了一下脚提醒他。他这才像是想起我来了,嘀咕了一声“我靠”,然后快步走到我旁边对我说,他忘了买扫把了,这下小鬼送不出去了!
要不是我嘴上不得闲,我肯定当即就骂出来了。这他妈的性命攸关的事他怎么能掉链子呢?可事已至此,我也只好忍着满肚子愤慨用眼神询问他该怎么做。秦一恒琢磨了一下,在我耳边告诉我现在有两个办法,一个是他现在出去找个扫把回来;另一个就是我们俩就这么一直耗到天亮。我想了一下,觉得第一个办法可行一些,这要是让我这么一直念到天亮,恐怕我的舌头都得累断了。我当即就伸出一根手指,比画着要他用第一个办法。秦一恒见状“嗯”了一声,又嘱咐了我一句“小心”,就开门出去了。
他出去后并没有把卷帘门重新拉下来,这样我倒是心里安稳一些,起码出点什么事我还来得及逃出去。只是没想到没过多久,外面就开始刮风,风不是很大,但刚巧能从外面吹进来,吹得烛焰摇摇曳曳的。我生怕蜡烛被吹灭了,一时间却也没什么法子,只好不停祈祷秦一恒赶快回来。无奈估计是上帝也管不到我这一片儿,越祈祷那烛焰就越不稳,摇晃了两下,居然真灭了。房间瞬间就黑了,外面的路灯灯光倒是能探进来一点,可也只能照到门边的位置,我所站的地方已然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下,我额头噌噌噌地开始冒汗,先不说这屋里的东西凶不凶,主要是光源这么一消失,我这单子铁定是读不了了。我凭记忆又勉强接了那么几句,到最后实在是接不上了,只能闭了嘴赶紧往门边挪。可是刚迈出一条腿,我就听见身后“啪嗒”一声,听动静是又掉了一根筷子。这下我是彻底慌了神,秦一恒不在跟前,这哪怕出了再小的状况我都是应付不了的。我赶紧又细心听了一下,除此之外却也没什么特别的动静。我心说,难道是刚才那阵风吹下来的?当时也没见秦一恒是怎么拴的这筷子,没准他只是稍微系了一个活扣,拴得并不严实,稍微有点震动就掉了下来,这倒是可以理解。这么一想,我倒没那么害怕了,干脆走到门边向外看了看,正巧看见秦一恒快步往这边走,我连忙招呼了他一声“快点”。
他见我出现在门口,也感到纳闷,直冲我皱眉头。我就凑上前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他听后嘀咕了一句什么,就又把我拉回屋里,拉下卷帘门,重新点起了蜡烛。进了屋我才注意到,他拿回来的并不是扫把,而是不知道从哪儿淘来的一把破拖布,而且还是头都快烂光的那种。他把破拖布倒立在了靠门的墙角,又左右看了两眼,才回头问我,刚才真掉了一根筷子?本来我刚才听得是真真切切的,但经他这么一问,我倒是有些犹豫了,生怕刚才听错了。
秦一恒见我犹豫,也没接着问,而是自己走到他挂筷子的地方,低头数了一下,啧了一声,回头对我说,地上筷子没多啊。
筷子没多?合着刚才我幻听了?我回忆了一下,那声音太真实了,就想叫他再确认一遍。秦一恒恍然大悟般地用手指给我看,说,妈的,谁放到桌子上一根!我立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根筷子。
我看秦一恒惊讶的表情,很显然,这根筷子不是他误放在这里的,而且这张桌子还是之前我们为了摆蜡烛方便,特地从地上扶起来的,就更不存在筷子是之前遗留在这里的可能了,看这意思,恐怕还大有来头。
秦一恒想了一下,说,如果按照你刚才所说,这根筷子肯定不是小鬼弄下来的,而且你当时听到的声音,筷子明明是落在地上,现在竟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桌子上,想必也是对方有意为之,来提醒我们什么。说完,他又指了一下满地的筷子,告诉我这个局叫“寿连”,原本是古时候用来推算家族成员寿命的,这一根筷子代表的是七年,多半都是用招魂的办法把自己已故的长辈引出来,然后焚香上贡,最后,全族的人背向“寿连”,等到长辈的魂魄归去,再回过身来数落在地上的筷子。不过,这个局可应用的范围倒并不是这么局限。其实说白了,“寿连”只是一种能与这些鬼魂打交道的媒介和方式,并没有硬性要求一定要问什么,所以,他今晚就寻思着先用贡品的单子把小鬼勾过来,看看能不能问出有关这个宅子的一些线索,询问的结果并没有太出人意料,之前的老板并不是这些小鬼所害,也不是犬灵来复仇。
秦一恒说完,就又走到桌边,盯着那根筷子想了一下,才说,如果他猜得没错,这根筷子想必就是已故的老板放在这里的,这样说来,恐怕那个老板的死因是另有隐情的。不过,这个还需要我们天亮之后测试一下。倘若真的和我猜测的一样,那么,这根筷子用新刀是斩不断的,必须要用切过肉或是杀过鸡的那种沾过血的刀才行。
听了秦一恒的分析,我反而更迷糊了,难不成这宅子背后还牵扯着一起凶杀案?不过,回忆那个老板娘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也不像是装的,我就想询问一下他的看法,他却在旁边一心摆弄那个破拖布。我这才反应过来,他不是说去找扫把的吗?怎么弄回这么一个东西?问过后才知道,这个时间想找个扫把实在太难了,就这拖布还是他实在没辙去一个公共厕所偷回来的。秦一恒说,这污秽场所里的东西,其实是能辟邪的,这跟我们平时的印象恰恰相反。我们常人多半是受了那些鬼片的影响,总是会把这些污秽之地尤其是厕所与鬼魅联系起来,事实上并非如此。鬼魅对污秽是有着本能的抗拒的,民间很多地方至今还有用臭鱼烂虾驱邪的习俗。而在门上挂扫把,说白了就是送客的意思,倒并不是方术上驱鬼的手段,所以他估摸着,把拖布挂上去,估计那些小鬼也是可以看明白的。
说着,秦一恒就叫我退后,用几层透明胶把拖布粘在了门上,然后举起蜡烛在屋里环视了一下,最后把蜡烛放到门边上,嘱咐我一会儿蜡烛要是灭了,叫我千万别惊慌,那是证明小鬼已经出门了,也别急着往外跑,留神不小心混进小鬼的队伍,再把我引到别的什么路上去。
这句话说完,他就又走回到桌边,把那根筷子装到包里,然后就站到我身边,盯着那根蜡烛。我看他的表情似乎还挺凝重,就也把目光移到那根蜡烛上面。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工夫,那根蜡烛就灭了。
秦一恒提醒了我一句“别动”,我们两个人就继续在黑暗里耐着性子耗时间。差不多过了有十分钟,他才说“可以出去了”,我赶紧跟在他身后出了门。这里面的黑暗实在是让人感觉压抑,我出门后连喘了几口大气才舒服一些。
忙活了大半宿,秦一恒却没有要回去休息的意思,而是叫我跟着他在大街上闲逛,说是叫我散散阴气,否则就这么回去睡觉,人很容易生病。反正我也不困,而且时间差不多也快天亮了,索性就跟他溜达了几圈。最后两个人吃了早饭,才回了宾馆休息。
第四十四章 原来如此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饭都没来得及吃,秦一恒就先带我去了一趟熟食店,买了很多鸡翅猪头肉之类的东西,却不带走,只是叫老板摆在柜台上就可以。我就挺纳闷,这他妈的不是有钱烧的嘛,问起来他却回答得理直气壮,告诉我昨晚忽悠了那些小鬼一宿,指不定就有哪个怀恨在心的在后边跟着我,等着打击报复,这么做也是有备无患,反正也用不了几个钱。他说的还很有道理,只是我看着那些熟食真是觉得有些可惜,倒不是我心疼钱,只是因为饿了,眼看着食物吃不到,心里有些不爽。
为了平复我心里的不平衡,下午,我们去了当地最大的一个饭店,吃到人都有些站不起来了,心里才算舒坦。席间,我又跟秦一恒商量了一下这个宅子的事情,问他那个老板会不会是被人杀的,所以阴魂不散,一直滞留在宅子里。他却持反对意见,说着,从包里掏出了昨晚的那根筷子摆在桌子上,我一看,筷子居然已经成两截了。他解释道,上午的时候他已经出去做过实验了,这老板死得确实蹊跷,虽说这被人杀害也是有冤情的,可通常这样横死的冤魂是不可能这么理智的,而且,现在他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不过,还需要我们去验证一下。
卖关子是他一贯的作风,我也懒得追问。看他说话挺有底气的,我估计,等一会儿事情也就见分晓了。果然,我没猜错,吃过了饭,秦一恒就给老板娘打电话,不过,询问的事情却让我很意外,他居然问那个老板的体重是多少。
我在旁边听得实在是摸不着头脑,秦一恒在得到答复之后,又沉思了一下,就叫我动身。我们兵分两路,去查找这个宅子附近所有的寿衣店,去问在老板死之前是不是有一个大胖子定做过特制的寿衣。这下我就更纳闷了,连忙问他方术的手段还能猜出一个人的身材?这也太神了吧?
秦一恒却微微一笑,说这跟方术没半点关系,他只是之前在宅子墙上挂的相关营业手续上见过老板的两寸照片,现在只是想要求证一下他的推测是否有误而已。
事不宜迟,我们当即就动身。这寿衣店本来就不多,而且相对开得都比较集中,所以查找起来还是很容易的。我们说是兵分两路,其实也是一起行动的,无非进不同的店询问而已。问了几家店,没想到还真叫他说着了,真有一个寿衣店的老板说的确有那么一回事。据这个老板讲,是有一个很胖的人来定做寿衣,而且要得还很急,他是连夜赶工给做出来的。本来这寿衣基本都是人死后家属来买的,即便是生前就有准备的,那也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从来没见过有这种正值壮年的人来给自己定做寿衣的,加上这个人体貌特征这么明显,所以他印象也是极其深刻。
查出的结果还真跟秦一恒推测的一样,他当即就叫我把老板娘约出来。三个人找了一家咖啡馆见了面。估计老板娘也是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所以风尘仆仆地就赶来了。
秦一恒也没多客套,开门见山就把他分析的事情跟老板娘讲了一遍,说,虽然他只是推测,但差不多也能把事情还原个大概了。
首先,狗肉馆开业前就死了一任老板,这是众所周知的。那个老板究竟是怎么死的不得而知,但他死的地方却大有问题。民间都会有这样的传言,吊死鬼和水鬼死后是不能转世投胎的,必须滞留在原地寻找替身。而其他死法则没有这样的传言,这也是有依据的,因为吊死鬼死时双脚悬空离地,脱了地气,阳气走空之后依旧无法进入地府,而水鬼也大致相似,因为水本身就是极阴的东西,魂魄遁入其中,就很难脱身,必须寻找另一个人死在同处补缺。
秦一恒说完,就顿了一下,也是给我俩理解的时间。那个老板娘倒也不笨,琢磨了一下就问,是不是她男人是被之前死在水里的那个老板拖去当替身了?
秦一恒点点头说,应该是这样,但又不完全是,因为根据城市规划,之前的那条河已经被填平了,所以那个水鬼老板是根本无从拖人下水的,而他的男人之所以死于非命,虽然一定会跟那个水鬼有关,但说白了也是老板自寻死路。之前狗肉馆的老板是并不相信鬼神的,而之后却忽然也把店改成了日夜兼开,我们都以为他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做的,但这很明显就有问题,这转变得实在有些荒唐,所以,恐怕是那条河被填平后,水鬼就已经到了店里,而他的家人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他们之所以会把店以很便宜的价格转给你们,就是想为水鬼老板寻找替身。
之后你们搬进来,那个水鬼估计很早就想对老板下手了。无奈脱离了水,他就没了害人的本事,况且狗肉馆经常屠狗,戾气很重,他甚至都很难近老板的身,所以,他很聪明地用了另一个法子,就是想办法证明给老板看,鬼神是真实存在的,从而让老板一步一步地走入他设计好的圈套。他究竟是怎么蛊惑老板的,我们现在也无法探究了,但应该是和如何兴旺生意有关。
事实上,老板也的确是照他所说的去做了,日夜兼开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且生意也果不其然地逐渐好了起来,这样,老板也就越发相信水鬼的话。水鬼见时机成熟,就编了一个更诱人的谎话,怂恿老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穿上寿衣,然后在破晓前脱下之后烧掉,而且恐怕寿衣的兜里还装着老板的头发或是指甲,这在方术中可是大忌。我国自古就有尸骨遗失用衣冠代葬的传统,按照老理,主人死后的衣物也是理应焚烧随葬的,在方术上来讲就是散去故人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点阳气,让其安稳投胎转世,而这寿衣就更甭说了,本身就是给死人穿的。老板穿了半宿,又在天明前极阴之时焚烧,被抽了阳是一定的。加上寿衣的兜里装了本人的头发或指甲,也等于是把自己的性命交了出去。这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敢毁伤,说的不仅是孝道,在另一个意义上也是避免了不小心被懂方术的人算计。古人是轻易不会剪发剃须的,即便剪,这剪掉的毛发也是会小心收好,藏于密处的,怕的就是被图谋不轨的人得去,落得飞来横祸。所以,老板完全就是入了那个水鬼的局,以身犯险,丢了性命。
说句实话,秦一恒这段推理的确很精彩,可是老板娘却听得呜呜直哭。我在旁边也只能递个纸巾,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秦一恒点了一根烟,告诉老板娘,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哭也不能解决问题,不如尽快找人做场法事,超度一下她男人。这个宅子她要是还卖,我们就按照之前谈好的价格收了。
老板娘犹豫了半天,却摇摇头表示,宅子她现在舍不得卖了,希望补偿我们点钱,也算是谢谢我们帮她弄清事情的真相。本来这笔钱我寻思着不想拿,这蝇头小利赚了,还不如就顺水推舟当次活雷锋。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实在是有点亏,毕竟现在事情简单到只剩下做场法事的地步了,我们总不能白受苦受累一回,于是,我就答应把钱收了。老板娘当即就去了柜员机给我转账,钱算起来并不多,五万元,但起码比白来一趟要强。
收了钱,秦一恒又嘱咐老板娘,如果暂时不做法事的话,也千万不要在里面洗澡或是搬进浴缸。之后我们就准备连夜返程。
回去的路上,我问秦一恒,最后嘱咐老板娘的那一句是啥意思。他解释说,很简单,那个老板是被水鬼害死在店里的,肯定还是要继续找替身的,他也是好心提醒一下禁忌,不过,老板娘听不听,就要看她的造化了。说完,他就直叹气,不知道是不是也觉得来这一趟亏了。不过,事已至此,也就没什么郁闷的必要了,我干脆闭着眼眯了一觉。
到家已经是快凌晨了,我洗漱了一下就准备上床睡觉,没想到秦一恒的电话却很意外地追了过来。我还挺纳闷,以为他今儿特反常地知道到了家给我报个平安了,没想到,电话里他的声音特别焦急,像是碰见了什么大状况,叫我立刻赶到他家里去,说有非常重要的东西给我看。我在电话里追问,他却又说一两句说不清楚,然后就把电话挂了。我也是生怕他真的遭遇什么不测,急忙穿了衣服打了个车就赶了过去。
窗外的天空已经开始灰蒙蒙的了,天真的要亮起来了。我讲了一夜,人已经很疲倦,但天毕竟还没有亮起,我就要继续讲下去。
第四十五章 夜谈
一路上,我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慌,以秦一恒的性格,这么晚了要我赶过去,事情可能比我想象的要糟。敲开了门,果然见他脸色很不好,还没等我问,他先把我让进了屋,伸手朝身后指了一下,然后自己让到了门边,看意思是叫我自己看。
我这才发现他家的客厅中央,端端正正地立着一个很大的物件,被黑色的塑料布盖着,看样子体积很大,倒也看不出是什么。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没解释,只是走到那个物件旁边,把塑料布揭开。
秦一恒家所有的灯都是开着的,屋子里被照得灯火通明。可是,当我认清这个物件是什么之后,还是止不住从心底往外泛凉气——竟然是那个衣柜!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上次之后秦一恒又专程回了一趟宗祠带回来的?
我看向他,想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一恒点了根烟,又顺手给我扔了一根,坐到沙发上打量了这个衣柜两眼,这才说道,我回到家就发现这个东西在这里了,我检查过了,门窗都没有被撬的痕迹,我也不知道是谁把它放到这儿的。
说完,他使劲吸了一口烟,站起身走到衣柜旁边,说,我已经检查过了,这个衣柜应该就是宗祠里的那一个。
听了秦一恒的话,我的惊愕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了,他家是八楼,先不说运来这个物件的人是怎么轻而易举地进入他家的,单纯就搬运来说,也是相当费力的。衣柜很高,我大致比量了一下,恐怕是进不了电梯的,要是凭借人力走楼梯搬上来,这可是相当费事的。虽然我并不清楚衣柜究竟有多重,可是,就以体积来论,也肯定轻不了,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秦一恒也料到我会这么吃惊,反而勉强地笑了一下,叫我坐到沙发上,说今晚要告诉我的不止这一件事。说着,他从茶几底下拿出一个便携笔记本,翻了两页后递给了我。我看了两眼就知道,这些数字是宗祠墙上他记下来的,当时我也留意看过,所以印象还挺深。
于是我问,你猜出那些除了时间的数字的意义了?
秦一恒点了点头,却没有解释,而是起身回卧室拎出一根很粗的绳子放到茶几上,说,江烁,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有很多疑问,为什么我会这么拼命地带你去找那个址簿,为什么我会那么突然地通知你去万锦荣家。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就是这根绳子,这根绳子跟这个衣柜一样,也是有一天突然出现在了我家里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端详起了这根绳子。严格来讲,这应该叫作麻绳吧。现在生活中已经很难见到了,偶尔可以在那些小码头见到,都是用来拴小渔船的。这一根倒没有拴船的那么粗,但也是用了很多股捻到一起的,大概有两到三根手指粗细的样子,看起来很普通,唯一让人觉得特别的地方就是,上面不知道用什么颜料点了几个黑点,粗看一下,得有七八个。
现在这种情形,我的大脑已经有些跟不上运转了,我也懒得再自己猜,就直接问他这根绳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秦一恒“嗯”了一声,接着道,这根绳子看似普通,却有一个很不普通的名字,这在方术里面叫阴扣。阴扣可是很多学了一辈子玄学的人都没亲眼见过的法器,因为这个东西太难找了。上面每一个用骆驼血点的点就是一条人命!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刻仔细地数了一下,绳子上不多不少一共11个点,这东西上有11个人的魂魄?这么一想,我就本能地向后靠了靠,心说,这么邪的东西,多亏刚才我没好奇地直接上手摸。我转过头问秦一恒,这个东西到底是干吗的?
秦一恒叫我先别急着害怕,说,这个阴扣的确很厉害,但那也得是懂行的人使用才能发挥作用。阴扣说白了就是有人曾经用来上吊自缢的绳子,但在方术中只有索命过三才能称为阴扣,这单纯的一根上吊绳仔细寻,倒也容易找到,可要一根绳子曾经要过三条人命,就实在难寻了。相传,阴扣捆住重病之人的双脚,能在阎王爷手底下留人三天;而与人的头发相连,则不用吹灰之力就可以把魂魄拽出。不过,这也都只是传言,因为他自己之前也没亲眼见过这个东西。
秦一恒一边说我就一边琢磨,这上吊绳想找的确是挺不容易,随着社会发展和科技进步,自杀方式早就不单纯局限于古时候的自缢、服毒、自刎什么的,而这根绳子竟然曾经吊死过11个人,可见年头还不少,说不准都得是新中国成立前留下来的东西。可是,话说回来了,这个东西跟万老头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是他们家生产的?
问了秦一恒,他就又从茶几下面掏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木盒子,告诉我,这之前是拴在这个阴扣下面的,万锦荣他们家的地址之前被人写成字条装在了里面,不过,那张字条被他弄丢了,所以现在就只剩下一个空盒了。
我拿起空盒端详了一下,古色古香的,上面也不见什么花纹陋饰,也不知道是不是古董。不过,即便只是工艺品,看着也有那么一些古朴的美感。可现在也不是研究欣赏价值的时候,于是,我把盒子放下问他,既然已经找到了万锦荣家的地址,为什么没有早和我一起去?秦一恒低头沉默了一下,习惯性地抿了一下嘴,才告诉我,本来他是打算到那里和我会合的,但他之前先去查了这个阴扣的来历。这阴扣三命的就很稀少了,而这种十一命的,恐怕几十年才能出现一个,他寻思着这么大来头的东西即便不是人人皆知,但业内肯定也会有人有所耳闻,所以,他就紧赶慢赶地去拜访了几个玄学上的同行,无奈他们对此却并不知情,他只好无功而返地去找我会合,可是路上又不知道遭了谁的暗算,四个车轮上都贴了束地钗,车也开不动,转乘出租车,没想到司机又被人遮了眼,这才导致最后来晚了。
我点点头,以后来所经历的事情来看,恐怕他遭人算计的原因,就是有人害怕我们抢先一步在万锦荣家发现什么线索。可是,日后秦一恒分析过袁阵可能就是址簿,要是这样的话,那个假冒的刘瘸子到底是去找什么呢?难道不是址簿?
我的头又有些大,索性也不想了,继续等秦一恒说吧。他估计也是说累了,给我俩一人开了一听罐装啤酒,才继续道,我知道你肯定在想,即便我们去找址簿的诱因是这根莫名其妙出现在我家的阴扣,而根本原因我却遮遮掩掩地没有告诉你,今天,我觉得事情已经没有必要瞒下去了。江烁,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你好,钱是永远赚不完的,但命却只有这么一条,你明白吗?
他这番话我听得是完全摸不着头脑,看他的表情很凝重,我心里隐约浮现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只见他说完话,又一口气把啤酒干了,走到卧室,拿了一个东西出来。这个东西用油布包着,看样子他还挺爱惜。我看了形状,心说,是幅油画?然而,等油布一层一层揭开我才发现,这竟然是九子镇真龙那个宅子里的棺材板,我的姓名、生辰八字一字不落地全在上面。
见是这个东西,我心里有些毛毛的。这东西和那个来历不明的衣柜一样,有说不出的诡异。秦一恒也没多跟我解释,而是缓缓地把棺材板翻了过来,然后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等到棺材板的另一面展现在我眼前,我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一面也有字!怎么之前从没听他提起过?而那一晚,我也仅仅是棺材板放在地板上时匆匆看了几眼。现在看来,想必那时秦一恒就已经发现了背面有字,特地没有让我看到,而我也完全没想到他会把这块板带回来。这实在是太让我震惊了。然而,这种震惊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到我真正看清了上面的字之后,我却忽然沉默了。这几秒脑袋甚至是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这种感受应该被称作什么,也许是这一晚摆在我面前的谜题太深奥了吧。
棺材板的背面,也是与我有关的,而且关系可能比前面的生辰八字还要重要,因为上面写着:江烁 卒于甲午年丙寅月乙卯日。
这是我的死期吗?我使劲抽了根烟才转过脸问秦一恒这句话。他却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个事情,只怕万一的。那个九子镇真龙是高人所布下的,然而为什么非要引我们去破,我也窥不出端倪,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怕你会多心,因为现在看来,谁也不能确定这个死期是真的。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有必要查下去,这是赌命勾当,但不赌,江烁,你很可能就真的输了命。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也不知道是不是烟抽得太频了,反正,这一会儿的工夫,我们俩的烟谁也没断。我平静了一下,倒不觉得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我对秦一恒说,按这上面的日子算下来,我还有两年活头,而且,这还不一定是真的,万一只是哪个神经病的恶作剧呢?另外,他告诉我这个棺材板的事情,是不是希望我跟着他一起查下去?他点点头,说,其实他想过了,如果不告诉我,恐怕以后那些不赚钱的宅子我是肯定不跟着去了。
说完,秦一恒就笑得很无奈,又拿起那个笔记本,指着上面的数字说,这个我想了很久,我觉得这时间的数字应该是坐标。他也试着用谷歌地图看了一下,位置就在南部的一个省会城市,那边近期正在动工一个很大的地产项目。如果他的判断无误,这个坐标指向的就是那里。
他的推论倒是有可能,虽然数字上没有标注地理信息,可是看他的意思,估计已经用谷歌地图翻来覆去地查过了,这个地方肯定是他筛选出来的。可这样却有一点说不清,如果这真是个地理坐标,那又会是谁刻意留在宗祠的墙壁上的?下面的时间又是什么意思?在那个时间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秦一恒却也只是摇头,说,希望你尽快可以跟我去看看,大不了路上再打探着有没有靠谱的宅子,捎带着收几个。他这话说得我特不好意思,这一切现在看来明明都是危及我生命的事情,弄得却好像是他求我去一样,居然还用收宅子诱惑我。我灌了几口啤酒,心中感慨现在像秦一恒这样靠谱的真朋友真是越来越少了,当即就跟他约好,小休几日,然后就动身去那个地方看看。
秦一恒听了连忙点头,接着道,那我们继续说这个衣柜的事情。
刚才光顾着在茶几上研究,倒忘记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大家伙了。之前也并没有细瞅,这下我仔细看了两眼,发现这个衣柜跟之前见过的还是有所不同的。这不同倒不是衣柜本身的变化,而是衣柜上缠着的那些厚厚的透明胶带竟然都没有了,也不知道是秦一恒在我来之前揭去了,还是送来的时候就没有。
秦一恒站在衣柜门前,回头冲我点了下头,伸手就想拉开衣柜门。我见他的举动心就有些慌,上次那个衣柜里的东西让他都晕菜了,这次又是来历不明地出现在他家里,万一是有人设计害我们,里面指不定有什么邪物呢。我想叫他住手,可见他神情镇定自若,难不成他已经打开过了?我也只好闭了嘴。
随着一声难听的吱呀声,两扇门被缓缓地拉开了,我走上前,想看看柜子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打眼一瞅,我整个人就愣住了。这,是袁阵?
第一缕清晨的阳光恰好从窗缝中照了进来,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阳光洗去了我身上所有的不安。沙发上的人也站了起来,看着我半晌没说话。我告诉他,今天我就可以跟他去过户。
他像是想了一下,然后抬起头问我:“你说过天亮以后可以回答一个问题,你相机里拍的究竟是什么?”
我笑了一下,说:“我讲过,要看心情,很抱歉,我现在没心情回答你的问题。”
他“嗯”了一声,继续道:“如果我也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呢?比如,我们之前为什么会动手打起来。”
我道:“如果你想问故事后面的内容,很抱歉,现在天已经亮了,如果想听,你要等下一次,而且不要跟我讲条件。你给了他们两个好处,想演一场引起我好奇心的戏,我用脚指头也能猜出来。”
他冲我比画了一下大拇指:“我在报纸上见过有关的报道,有人用类似的手段骗了一群人去,结果那群人都被割走了人体器官。只是我没想到,你这次竟然没有下手,而且,你的故事是真的好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屋子里还有你的同伙,只是他为什么也会要照相?另外,你们有什么高科技设备可以鉴别出谁是警察吗?”
我不置可否地冲他笑了一下:“你是警察?”
他点点头:“如果你不是器官贩子,那你是江烁?”
我也点了点头,看了看手上的相机,心里暗骂,妈的,浑蛋,你究竟是想让我拍什么?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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