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龙不可思议地说道:“这些人也真是的,谁说到了国外就一定是汉奸?不过是让他们过去看看,又不是让他们长期生活在英国,这样也不成?”
“自然不成,这些议员自认为自己是饱读经书的士人,要是一出国,就是忘了祖宗,活着人所唾弃,死了也不能埋入祖坟。世间事还有比辱没祖宗更严重的么?此事自然万万不行。”
“都他娘的胡扯淡!真要按他们说的,只要祖宗没做的,咱们也不能做,难道我们还应该拿着弓箭跟人家打仗不成?”
“你这就是胡搅蛮缠了,人家说的是当汉奸,并没说打败仗了又如何。”
“要是打了败仗,到时候大家都完蛋!还谈何祖宗之制?首长,干嘛要百般迁就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么仇视洋人,当初跟英法作战的时候,让他们到前面跟鬼子交手好了。”
李雪龙发觉自己对这些名教之士好感缺缺。这些名教之士当初就反对太平天国,还跟清军勾结在一起,疯狂镇压太平军。现在新中国成立了,这些人死不悔改的家伙又跑到参议院瞎叫唤。
杨沪生叹了口气。“不成啊,这些人代表了咱们中国很大一部分人。况且一个政府光有一种声音,那么这个政府是没有什么活力的,只有总是有人在你身边唱反调,你才能日夜反省,看看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样才能将一个国家建设好。”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应该是我现在的感受,首长你好象并没有这种感觉啊?”
李雪龙虽然跟杨沪生、史秉誉他们关系很深,但只要有外人在,史秉誉总是很尊重杨沪生,至少在称呼上很尊重杨沪生。
“谁说我日子就过的很好了?你以为战争很好打?看看我这头发,再看看我的额头,三十还不到,我已经变成小老头了!”
“那是以前!以前我们在劣势,自然要事事考虑周全,惟恐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可现在呢?现在还比从前吗?我们现在拥兵百万!不光有世界唯一的空军,还有一支清朝根本没有的海军!”
史秉誉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最新式的大炮,最先进的步枪,瞬息万里的电报网,这些清朝有吗?都没有!如此强大的军队,还有什么用得着你劳心费神?”
“说的到轻巧,英法联军是被击败了,可香港还在英国人手里,安南在法国人手里,据情报显示,躲在北京的老爷们现在与俄罗斯走的很近,拿东北、西北换取俄罗斯出兵,并非不可想象。”
杨沪生示意李雪龙,俩人将一张形势图取了出来,摊在地上,三个人蹲了下来,看着地图。
“李鸿章虽然不战撤出南京,但他的部队并没有被歼灭,现在主力龟缩在庐州,部分兵力退守上海。上海可是清朝现在唯一可以从外国人那边有进帐的港口了,至于天津,这有些太远。”
史秉誉指着上海道:“我军下一步不是就要发起解放上海战役?”
“上海只是小事情,这里淮军兵少将寡,加之英法退却,士气低落。只要一打,很快就能收复,我的意图是让第一集团军和已经到了北方的第四集团军发起皖北会战,全歼李鸿章集团!”
杨沪生狠狠捶了下地图,拳头落在了庐州上。
史秉誉看了看地图上标志的各路解放军,默然半晌道:“第一集团军的陆战师不是说好了要北上发起登陆作战吗?而且第一军要驻守南京,第六军正在朝上海挺进,第一集团军能抽调的军队只有山地师,第四集团军七月才在襄樊配合第二集团军围歼了僧格林沁集团,全军正在湖北、河南一带扫清残敌,能抽调多少部队发起皖北会战?”
“第四军可以继续留在鄂豫清扫残敌,模范军、学兵旅、突击旅可以投入到皖北作战,加之第一集团军的一个师,我军兵力达到八万之众。我已经命令邱明指挥这支部队,全力围歼李鸿章!”
***
大别山源于河南桐柏山,西连伏牛山,东连霍山,绵亘鄂豫皖三省边界,呈现西北、东南走向,是淮河与长江的分水岭,也是南北气候分界线。
大别山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控制大别山,也就控制了中原,而控制中原,取得天下也是唾手可得。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后人有逐鹿中原一说,欲逐鹿中原,必先占领大别山。
一八六六年的大别山在经历多年战火后,原来在此的清朝势力被解放军一扫而空,控制了大别山,解放军南可屏障长江,东西策应支援山东、山西作战,将战火彻底引到了清朝心腹地带。
瓦蓝的天空下,一支大军分成几路纵队,沿着山麓朝东挺进。
天空中蓬松的白云如同棉团,静静地悬挂在空中,在白云下面,三艘气艇缓缓滑过,巨大的红五星在银白的气囊上,显得极为夺目。
“司令员,想不到啊!几年前杨首长率领我们离开宁波南下温州时,全军不过万人,手中武器也以大刀长矛俱多,这才几年时间,你看看我们现在……”站在山头俯视下方的彭大海手指着下面正在开进的部队感慨万千。
第四集团军司令员邱明深有感触地长吁口气:“是啊,是没想到。当年我们连块地皮也没有,食不果腹,武器低劣。这才不过五年时间,我们已经发展到百万雄师,大半中国已入囊中,曾经不可一世的英国、法国被我们赶回了老家。曾国藩、僧格林沁成了刀下亡魂,李鸿章又屡战屡败,现如今,他的末日也要到来了。清妖现在不过苟延残喘,这可真是没有想到哇!”
让邱明没有想到的事情远非这几件。
五年前,刚成为解放军一员时,现在第四集团军的政委彭大海当时是第六团团长,而他邱明不过是第二团里面的一名小兵。现在原来的第二团团长李成成了第二集团军司令员,而他邱明也成了第四集团军司令员。以前高不可攀的六团团长,现在居然成了他的政委。
要是五年前有人告诉他,他有朝一日能成为如此显赫人物,邱明一定认为这是痴人说梦话。
从小兵到学员,再到参谋,然后是副团长、教导团团长、教导旅旅长、军参谋长、参谋总部作战部部长兼学兵旅旅长,然后就是一步登天变成第四集团军司令员。
邱明是小兵当过,副职干过,当了参谋,又让参谋带了长(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团长、旅长、司令员,除了师长与军长,其他中高级指挥员他都当过。
能从血泊中杀出来,自然有过人之处。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邱明深切地体会到这一点,现在他算是高级将领了,但邱明也清楚地记得,离开宁波的一万人,到现在还活着的已经不足一千了,其他九千人全都战死沙场,成了新中国的烈士(失踪的也有,但那种危急情况下,所谓失踪,与死亡是同一个概念。)。
就这不到一千人中,全身完好无损还在部队里干的,只有三百来人,另外六百人都是模范军人——不是缺了胳膊,就是少了腿,活着脑子被打坏了。
残酷的战争让部队减员很大,大多数在温州、福建、转战皖南、奇袭江西中伤亡了,剩下的都是些骨干。可就是这些骨干,在对英法战争中,又伤亡了不少。
将军,是由无数将士尸骨堆积起来的!邱明很怀疑,要不是自己在转战皖南时与杨首长见了面,并且得到杨首长赏识,他现在还能活在这世上吗?想想那些牺牲的战友,邱明就信心不足。
实际上邱明也不能算是完好的一个人,他的一条胳膊就在从皖南转战到江西的时候,给打掉了。不过,只要活着,就比那些牺牲了的人更幸福。
看着滚滚朝东而去的部队,邱明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语气却让人能听出他的心情并不平静。“快要胜利了,一定要想劲办法减少部队伤亡,同时又要以最短的时间取得最辉煌的胜利。”
彭大海看了看身边的邱明,没有说话。
他知道邱明大有资格说这样的话。自从离开皖南后,解放军哪一次战役中没有他邱明的影子?从江西杀回浙江,又从浙江杀到湖南,江南打了打华南,华南打了打江北……总之,什么地方重要,他邱明就后出现在什么地方。
如果没有这样的经历,他也不会如此迅速成为让清廷憎恨,令洋人胆怯的战将了。而他现在这集团军司令员的身份,完全是靠战功将他抬上这个位置。
解放军这么多将领中,就数邱明升的最快,而彭大海自己呢?早在宁波,他就已经是团长了,可后来却在副师长位置上耽搁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又担任浙赣军区司令员、政委兼独立旅旅长。大仗没怎么打,安全是安全了,但升的也没别人快。
不过现在不管怎么说,彭大海也是集团军级首长了,肩上金星也有了三颗。
急促的马蹄声在山下传来,俩人齐将目光投向山下,见通信员已经下了马,正在询问站在下面的警卫员。不大一会儿的工夫,通信员朝山头奔了上来。
“怎么样?下去罢?”
“好!走吧。”彭大海爽快地点头答应道。俩人收拾下东西,掉头离开了山顶。
不过半晌工夫,通信员奔到正在下山的邱明跟彭大海面前。
“报告!……司令员、政委,南京急电!”通信员大声说完后,从背包中取出电报利落地交到邱明面前。
“怎么?不会是上面又要改变作战计划吧?”
邱明草草扫了两眼,将电报递给彭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