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儿媳妇跑不跑的也就那么回事儿，老两口都知道俩人没扯证，最关心的还是大孙子到底在哪儿，冷志强也关心啊，可此刻他暴跳如雷的表象下，内里正犹疑不定。</P>
那死女人年前最后一次跟他通话，可是说过，再不给钱就找下家了，她不会让儿子跟个乡下穷鬼叫爸爸。冷志强当时很生气，也以为对方说的都是气话。</P>
现在想来，那时就已经找好下家了，女人话说得很轻松，只是想试试还能不能从他这里榨出些油水来。</P>
再往深里想，死女人可不像肯带着个婴儿拖累去找下家的性子……</P>
冷志强细思极恐，如今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买票，回海市，把死女人找出来，问问她到底什么时候给自己戴的绿帽儿，儿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P>
老冷家一片兵荒马乱，好大儿还瘸着腿，腿上伤口还没好，身上青肿还没退……</P>
最主要还是钱不趁手，老辈儿都说得“穷家富路”不是？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给凑上，勉强够个来回的高铁车票，可到了那里之后怎么办呢？不吃不喝也不住？</P>
冷志强愤怒的咆哮声此起彼伏犹如困兽，要不是老爷子死命拦着，老两口那屋的窗玻璃也保不住，好大儿就要受冻了啊！</P>
这个世界何其不公，一下子就把人从天堂打入地狱，归根结底是谁的原因？</P>
“啊——我不该回来！孽女就是个丧门星，挨到她就一准儿倒霉！”冷志强的智商还是在线的，很快就找出了症结所在。如果冷燕秋听话，现在海市的家就还在，媳妇儿子也还在。</P>
所有的不幸，都是从冷燕秋不听话开始的。</P>
老两口噤若寒蝉，命苦啊，好大儿劝不住，大孙女更是早就脱离了掌控，如今他俩谁也不敢妄想去村东头沾便宜了。</P>
前儿媳那边又有了传闻，村东头宅子里不干净，大年下的不知道哪家祖宗找不准路了，在孙女家里显灵。</P>
前有马家人疯传昨天登门的蹊跷事儿，今天早上马家上祖坟时还分出一部分香火偷偷在村东头烧的。</P>
后有第二大姓刘家人派了几个胆儿大的媳妇去找丁桂花攀交情，结果进去没二分钟就全撒丫子跑出来了，悄悄传出消息说，丁桂花住的那屋，显灵到把家什给搬空了……</P>
听听，再加上马家人的消息，想想。</P>
村东头已经成为全村的禁忌，连小孩子都不被允许靠近，大龙爷爷家回来过年的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女全在初二下午逃也似散了。</P>
更别说几次出击都没在母女两个手下讨到便宜，老两口坚决不肯让儿子再去碰霉运，那就剩一个办法，跟其他人借钱。</P>
冷志强在海市也有几个熟人，一起打工的嘛，好歹有几分香火情，之前都是不想被笑话才不联系的。</P>
现在，万般无奈，就别讲究面子了。</P>
冷志强开始拨电话，老两口眼含希冀双手合十，在本村是真的无人可借，琢磨了马书记半天，还是没敢登门。</P>
“小五是我啊，你强哥。这不是回家过年了吗？嗯呐过年好，恭喜发财，发财！是这样——我问问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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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特么说什么？你再说一遍！”</P>
“嘟嘟嘟嘟——”</P>
“小六是我，你强哥……”</P>
“你敢说你说的都是真的？”</P>
……</P>
大年初二的夜晚，冷家老两口的炕头上，一堆票子颤巍巍抖动，三口人各自沉默不语，冷志强终于没有了脾气。</P>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留在海市的哥儿们披露事实真相，他那个没扯证的媳妇早就跟个啥老板好上了，比跟着冷志强还早，然后有个在年前亲眼看到人家俩推着婴儿车出现在商场，逗孩子的时候说的就是“叫爸爸”……</P>
而这个啥老板，正是肯转手给他们装修活儿干的主儿，现在还是几个哥儿们的衣食父母，肯现在告诉他实情就是最大的仗义了，没有一个脑子冲动主动提出替冷志强在海市报仇的。</P>
报仇？冷志强惹不起的主儿，就算双腿给力也惹不起。</P>
只有蒙头睡觉儿才是应对人间惨剧的正确方式。</P>
幸亏救心丸给力，老爷子一天之内吃三回了，最后这次吃完药足足躺了两个小时才有气力坐起来。</P>
老太太哭得眼睛跟烂桃子似的，大孙子没了，这噩耗抽走了老两口所有的精气神，世界都变得没意义了。</P>
身为真正的冷家子孙，老爷子的感受更甚，大孙子曾是他的强心针，现在变成压倒他的夺命草，他撑不下去了。</P>
“我说，你，你实在过不下去的话，就去，找秋儿，叫她养你——”</P>
老爷子走得突然，大年初三还是走亲戚的好日子，马书记黑着脸到冷家主持丧事，其实真没什么可主持的，单门独户多少年，跟外面的亲戚早断干净了，能陪灵的就一个冷志强，还瘸着腿脖子上带着青红印子，跪地下都不能，也不会哭，不搭理人，从炕上被硬拽到棺材旁，就干脆往垫膝盖的席子上躺，老太太赶紧哆哆嗦嗦铺了褥子给他。</P>
棺材还是马书记联系着租来的，现在可好，里面躺一个，外面躺一个。</P>
“老婶子，赶上大年下的，叫我说咱就按三天出殡，昨儿算一天，明天就火化下葬。”马书记实在看不过眼，“您这把年纪也少折腾两天。还有，小秋那里，应该喊一声，到底是从小养到大的孙女，正该陪灵的；还有，志强这样，海市的媳妇儿子也得通知回来，叫老爷子当个全乎人，走得也安心。”</P>
冷老太太从一早醒来发现老爷子已经与世长辞就恍恍惚惚的，能跑到院子外面扯个邻居叫喊马书记来就算做的最理智的事儿，现在她只会守着棺材守着儿子，神色木木呆呆，什么都做不了。</P>
你问，她就点头，木乃伊似的，其实根本听不进去你说的什么。</P>
马书记没有海市的电话号码，这母子两个全不出声，也找不到冷志强的手机，只能先喊冷燕秋过来。</P>
“小秋，甭管怎么说，死者为大……”